“看到了。”祝云山扶了扶他那厚厚的眼镜,镜片上一片水雾。他毫不在意,只是用一种近乎痴迷的眼神看着那台内燃机,“结构很简单,但非常高效。我们的工业能力完全能做到……但我们没有。”
“因为我们的人还在迷信蒸汽机和电力。”林建业冷笑,“他们认为内燃机是‘不可靠’的异端。”
“凯勒教授的理论是,能源的未来在于‘可控核聚变’带来的‘超级电力’,而不是这些肮脏的化石燃料。”祝云山低声说,像是在背诵课本。
“未来?”林建业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钢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未来还没到,士兵们就已经死在了‘现在’!凯勒的‘未来’,需要‘奥丁之核’那样的神迹,但共同体用‘现在’的柴油机,就把我们的防线撕碎了!”
“建业,冷静点。”祝云山低声提醒,“霍夫曼上校在看我们。”
林建业深吸了一口气。硝烟和血腥味呛得他肺部生疼。
他知道,自己失态了。
他那在政治上略显幼稚的理想主义,让他此刻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焦灼。他迷信数据和真理,却轻视了帝都那些根深蒂固的“潜规则”。
他转身走向霍夫曼上校。
“上校,我需要您在战后报告中,如实记录下共同体这种新型武器的全部作战方式。尤其是它们如何利用机动性,绕开了您的正面防御。”
霍夫曼上校疲惫地点点头:“我会的,少校。虽然……这可能意味着我的军事生涯到头了。统帅部不会喜欢一份‘失败主义’的报告。”
“真相无关失败与否。”林建业凝视着他,“这是为了让那三千名士兵的牺牲,变得有哪怕一丝意义。”
霍夫曼沉默了片刻,他挺直了那条未受伤的手臂,向林建业行了一个军礼:“感谢你,林少校。你三天前的预案……是对的。帝国需要你这样的人。”
林建业回礼,一言不发。
他知道,霍夫曼的报告,在帝都统帅部那群“保守派”的办公桌上,很可能激不起半点浪花。他们会把失败归咎于霍夫曼的指挥失当,归咎于士兵的训练不足,归咎于天气,归咎于一切,唯独不会归咎于他们信奉了几十年的“堑壕”和“要塞”理论。
要改变这一切,靠一份报告是不够的。
他必须回去。
回到帝都,回到那个权力的中心,去面对那些“巨舰大炮”的信徒,去面对那个掌控着海军和传统陆军的、魅力非凡的保守派领袖——博格大公。
他要把这片焦土,这三千名士兵的尸骸,这台粗糙但高效的“内燃机”,变成一柄利剑,刺向帝国军事思想那颗已经僵化腐朽的心脏。
“祝。”林建业走向自己的技术员。
“在。”
“把这台内燃机的核心部件拆下来。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林建业下达了命令,“我们回帝都。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帝国的‘伤疤’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祝云山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打开了他的工具箱:“明白。何山,高平,刘承风!别看戏了,过来干活!我们要把这个‘宝贝’带回‘圣地’!”
远处,三个穿着机修服的人影——林建业“原型车实验队”的火种——立刻跑了过来。
林建业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血色的黄昏。
雨停了,天边划过一丝惨淡的晚霞,映照在泥泞的战场上,如同帝国一道尚未愈合、鲜血淋漓的巨大伤口。
他握紧了拳头。
这只是“异端的火种”的开始。他知道,当他把这份报告和这些“战利品”带回统帅部时,他将面对的,是比共同体这三十辆“拖拉机”恐怖百倍的政治风暴。
但他别无选择。
“我们走。”他拉开了指挥车——一辆毫无防护力的吉普车——的车门。
帝国历370年的秋天,一场注定要颠覆整个帝国军事格局的“政治博弈”与“军事变革”,在北境这片无人知晓的“伤疤”上,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