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雄站直了身体,开始在书房中踱步。
“你到了那个废料堆,你第一个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博格,甚至不是他的眼线。”
“是谁?”
“是给你分配燃料的后勤处军需官。”楚天雄冷冷地说,“那台v8发动机是‘柴油’的,对吗?而帝国的陆军标准燃料是‘蒸汽煤’和‘高标号汽油’。柴油是‘海军’的管制物资。你猜,那个军需官会给你多少配额?”
林建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没想过这个。
“你第二个要面对的,”楚天雄继续道,“是给你提供钢材的军工厂。你父亲的《构想》里,需要‘高强度合金钢板’。而你只是一个‘废料场’,你凭什么去申领帝国最宝贵的战略资源?你只能拿到别人不要的‘废铁’。”
“你第三个要面对的,是当地的军区司令。你的测试场在他的地盘上,你的‘过期许可令’在他眼里就是一张废纸。他如果缺零件了,缺人手了,他会第一个想到你这个‘无人问津’的肥肉。”
林建业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原以为“流放”是“潜龙在渊”,此刻才发现,那根本是“虎落平阳”。
“所以,”楚天雄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的技术,你的《构想》,在没有燃料、没有钢材、没有人身安全的情况下,一文不值。”
“那……我该怎么办?”
“用‘政治’去解决。”楚天雄的声音平静下来,“用‘低处’的政治。”
“那个军需官,他或许贪财,或许好酒,或许他的侄子想在你的测试场谋个轻快差事。这就是你的‘政治’。”
“那个军工厂的厂长,他或许积压了一批‘不合格’的钢板急于出手。那份‘过期’的许可令,就是你帮他‘合法消耗’废料的‘凭证’。这就是你的‘政治’。”
“那个军区司令,他或许需要一份‘漂亮’的演习报告。你那几个身经百战的队员,就是你帮他‘训练’部队的‘筹码’。这也是你的‘政治’。”
楚天雄走到林建业面前,将那份“流放令”递给他。
“建业,收起你那套‘天才少校’的做派。从今天起,你不是‘异端’,你不是‘革新者’,你甚至不是‘林威远元帅的儿子’。”
“你只是一个‘工头’,一个‘酒鬼’,一个‘自暴自弃’、被所有人遗忘的‘疯子’。”
“你要学会对他们笑,学会给他们送礼,学会和他们称兄道弟。你要把祝云山和那台发动机藏起来,藏在最深的地下。你要让博格的眼线相信,你已经彻底‘废了’,你每天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喝酒和诅咒这个帝国。”
“你要变得比他们更‘肮脏’,才能在泥潭里生存下去。直到……”
楚天雄的独目中,闪过一丝连博格大公都未曾见过的、属于老将的锋芒。
“直到你的‘獠牙’,已经足够锋利到能一击撕裂他们的喉咙。”
林建业接过那份调令,指尖冰凉。
他花了整整一夜,去理解父亲的“技术”。而楚天雄,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教会了他“生存”的残酷。
他那颗“政治幼稚”的心,在统帅部被博格击碎,又在父亲的《构想》中重燃,最终在导师这堂“肮脏”的政治课中,被彻底淬火。
火焰熄灭了。
只剩下坚硬、冰冷、沉重如铁的意志。
“我明白了,导师。”林建业站起身,将那份调令、父亲的手稿和过期的许可令,整齐地放进自己的文件包。
他抬起头,那双曾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此刻平静得如同一口深井。
“我不会再让您,和父亲失望了。”
楚天雄看着他,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去吧。”他拍了拍林建业的肩膀,“祝云山和你的队员们,已经在城外的秘密车库等你了。博格的‘忠告’是对的,帝都的未来,确实不需要‘充满柴油味’的‘真理’。”
“……它需要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