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何山肯定会慌乱地想要回正。但现在,他没动。
微调。左一。
何山用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左踏板。
液压杆轻微蠕动了一下。炮口向左回移了一点点。
再左一。
又是一点点。
这一次,那根长长的炮管,死死地指住了远处的水塔。就像是被焊在了那条看不见的瞄准线上。
稳住了!刘承风惊呼,完全没晃!
这就是数据的力量。高平通过大量的测试,找到了这套粗糙液压系统的平衡点。他知道在什么压力下,液压杆的进退最为线性;他知道如何用断续的点动,来消除系统的惯性过冲。
他把不可控的暴力,驯化成了可控的精度。
但这还不够。
我们要打移动靶。林建业在无线电里说道。
没问题。高平回答。
何山,挂二档,全速前进。
收到!何山挂挡起步。
猎虎轰隆隆地冲了出去。因为没有了旋转炮塔的晃动,再加上液压悬挂的吸震,这台重型战车在荒野上跑得竟然异常平稳。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焊死它。高平在颠簸中说道,虽然失去了射界,但我们获得了稳定性。
现在,这台车就是我的枪托。
正前方,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靶标——那是刘承风用钢丝绳牵引的一个木架子,模拟敌方坦克的移动。
距离八百米。相对速度四十。
高平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不需要计算炮塔的旋转速度,他只需要计算车体的转向和液压杆的微调。
变量变少了。
计算变得更纯粹了。
何山,左履带减速,车身向左偏转五度。
明白!
车身微微倾斜,炮口随之移动,始终咬住那个移动的木架。
修正。右一。
微调到位。
开火!
轰!
一声巨响,炮口喷出烈焰。
八百米外,那个移动的木架瞬间炸成碎片,木屑纷飞。
漂亮!祝云山挥舞着拳头。
还没完。高平的声音依旧冷静,装填!
刘承风在车里手忙脚乱地塞进第二发炮弹。
目标,两千米,山顶的那棵枯树。
两千米!何山叫道,这可是狙击的距离!我们现在是在开坦克!
对于我来说,没区别。高平淡淡地说。
停车。
猎虎猛地刹住,车身在惯性作用下向前一点,然后迅速回弹,稳稳停住。
液压悬挂吸收了所有的震动。
高平的手指在液压控制阀上轻轻拨动。这是他自己加装的一个手动微调旋钮,可以直接控制液压油的流量,精度比脚踏板更高。
炮口极其缓慢地抬起,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在他的瞄准镜里,那棵枯树的枝丫清晰可见。
风速三级。修正。
发射。
轰!
这一次的炮声更加沉闷,那是钨芯穿甲弹特有的啸叫。
两秒钟后。
远处山顶的那棵枯树,拦腰折断。
神乎其技。
林建业放下了望远镜。
他知道,高平做到了。
他用最原始的数据积累,最枯燥的重复测试,硬生生把这台拼凑出来的土坦克,变成了一把射程两千米的重型狙击枪。
这就是数据的力量。
也是人的力量。
高平从炮塔里钻出来,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拍了拍那根发烫的炮管,就像拍着自己的老伙计。
数据校准完毕。高平看向林建业,只要何山不发疯,我就能打中任何东西。
何山从驾驶室探出头,抹了一把汗。
只要你给的指令对,我就能把它开出花来。
林建业看着这群已经磨合到极致的伙伴。
心脏有了,骨骼有了,眼睛有了,大脑也有了。
这台猎虎,终于有了灵魂。
距离冬雷演习,还有十天。
我们准备好了。林建业低声说道。
去告诉博格,他的噩梦,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