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寒风依然凛冽,但库默斯多夫基地的上空,却升腾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热浪和喧嚣。
何山的招安计划成功了。或者说,太成功了。
铁砧巷的地下工厂主们,在听到“皇家编制”和“合法身份”的诱惑后,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短短三天内,营地里就多出了一百多号人。
这些人带来了他们吃饭的家伙:油腻的车床、冒着黑烟的锻炉、甚至是祖传的打铁铺盖。
原本空旷寂静的第17号武器测试场,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难民营和露天集市的混合体。
到处都是私搭乱建的帐篷,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到处都是操着各种方言的叫骂声。
祝云山站在机修库的二楼平台上,看着下面这一锅乱粥,感觉自己的脑血管都要爆了。
住手!那个公差是零点零一毫米!你用锤子砸进去算怎么回事?!
祝云山冲着楼下一个正在装配齿轮的壮汉怒吼。
那壮汉赤裸着上身,满身刺青,嘴里叼着一根甚至没有点燃的烟屁股。他抬头看了一眼祝云山,不屑地啐了一口。
秀才,别嚷嚷。这玩意儿紧点好,跑起来不晃。再说了,咱们以前在巷子里修车都这么干,也没见哪辆车散架。
这是坦克!不是拖拉机!祝云山气得浑身发抖。
坦克不就是带炮的拖拉机吗?壮汉嘟囔着,又是一锤子砸了下去。
祝云山绝望地捂住了脸。
这哪里是兵工厂,这分明就是土匪窝。
而在营地的另一头,刘承风正面临着更严峻的危机。
他被林建业任命为临时后勤总管,负责这一百多号人的吃喝拉撒。
刘长官,没米了。帮厨的老兵苦着脸说道,这帮新来的太能吃了。咱们的库存本来是按五个人三个月算的,现在这点粮食,顶多还能撑两天。
两天?刘承风看着那口见底的米缸,急得满头大汗,魏征大人的下一批补给还要一周才能到!
那怎么办?要不……让他们少吃点?
少吃点?你看看那群人的眼神。刘承风指着正在排队打饭的工匠们,他们是为了吃饱饭才来的。要是饿着肚子,这帮家伙今晚就能把营地拆了卖废铁。
混乱,无序,匮乏。
这就是挂牌后的库默斯多夫。
虽然有了皇家的名号,有了少将的坐镇,但那个所谓的一年之约和量产计划,在这混乱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林建业坐在他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账单。
那是何山刚刚送来的。这三天,为了把这些人拉过来,预支的安家费就已经花光了魏征给的那两千马克私房钱。
现在,他们不仅没钱买材料,甚至快没钱买米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何山蹲在门口,抽着旱烟,人是拉来了,可这哪里是帮手,简直是一群饿狼。头儿,要是再不想辙,不用博格动手,咱们自己就得散伙。
林建业放下了账单。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老何。林建业开口道,你觉得他们是累赘?
难道不是吗?何山反问,这帮人手艺是有的,但那是修民用车的野路子。让他们造精密武器,那是赶鸭子上架。而且一个个桀骜不驯,根本没法管。
林建业站起身,走到窗前。
他看着下面那个正在用锤子砸齿轮的壮汉,看着那些为了抢一个馒头而推搡的工匠。
他们不是累赘。林建业淡淡地说道,他们是帝国的基石。
什么?何山愣住了。
博格和凯勒看不起他们,觉得他们是垃圾。林建业转过身,但在我眼里,他们比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的工程师更有价值。
因为他们有欲望。
林建业指着自己的眼睛。
你看他们的眼神。那是对生存的渴望,对改变命运的贪婪。只要我们能引导这股贪婪,他们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可是现在我们连饭都快管不起了。何山叹气。
那就带他们去发财。林建业整理了一下衣领,戴上了军帽。
发财?去哪发财?
林建业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那是皇帝之前特批的,关于北方战区废旧物资回收权的授权书。
那是他们唯一的合法财源。
集合。林建业下令,让所有人到操场集合。
十分钟后。
一百多名衣衫不整、满脸油污的工匠,稀稀拉拉地站在了操场上。他们交头接耳,甚至还有人在剔牙。
林建业站在猎虎战车的车顶上,俯视着这群乌合之众。
旁边站着全副武装的高平。那支黑洞洞的狙击步枪,让下面的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林建业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寒冷的早晨,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觉得这里是个骗局。没有大鱼大肉,没有金山银山,只有干不完的活和吃不饱的饭。
人群中传来几声不满的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