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北方战区的道路,是一条由碎石和冻土铺成的折磨之路。
履带碾压过坚硬的地面,发出枯燥而单调的轰鸣声。这种声音在封闭的装甲壳体里被放大了数倍,混合着柴油燃烧的废气和液压油挥发的味道,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回荡。
这是断剑小队离开圣地后的第三天。
刘承风缩在无线电台前的角落里,脸色惨白,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呕吐袋。尽管他加装了音频滤波器,但这台钢铁怪兽在行进中的颠簸和低频震动,依然让他的内耳前庭遭受着持续的酷刑。
停车……刘承风虚弱地在通讯频道里呻吟,我不行了……再不停我就要吐在电台上了。
忍着。
何山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也透着一股老兵的狠劲。
前面就是黑风口,过了那里我们才能休息。现在停车,发动机一旦冷下来,再启动又要费半桶油。
祝云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也就是原本机电员的位置。他手里捧着数据板,眼睛死死盯着上面跳动的指针,仿佛那比他的命还重要。
水温八十五度,正常。油压正常。祝云山机械地播报着,但他那只扶着眼镜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变速箱二轴的振动频率在上升。老何,你是不是一直在二档和三档之间频繁切换?
废话!何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路全是坑,我不换挡难道飞过去?这该死的潜艇变速箱虽然结实,但换挡行程太长了,我的胳膊都快断了。
林建业站在车长位上,半个身子探出炮塔。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脸上,但他没有缩回去。他戴着风镜,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荒野。虽然这里还在帝国的控制区,但在演习开始前,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高平则像一尊雕塑一样挤在炮塔的另一侧。在这个经过何山暴力改装的固定战斗室里,他的空间被压缩到了极限。但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钢铁包裹的感觉,手里依然拿着那块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炮闩。
这是人与机器的磨合。
也是人与人的磨合。
在这几天的行军中,他们不再是圣地里那个分工明确的研发团队,而是一个必须在同一个铁盒子里吃喝拉撒的战斗车组。
汗臭味、脚臭味、机油味混合在一起。每个人的脾气都随着疲劳的积累而变得暴躁。
注意!前方有大坡度!
何山突然大喊一声。
林建业立刻抓紧了扶手。
抓稳了!
轰——!
开山发动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何山猛地踩下油门。巨大的扭矩瞬间爆发,推着这台四十五吨重的怪兽向着陡峭的坡顶冲去。
车身剧烈地昂起,仿佛要直立起来。
刘承风发出一声闷哼,死死抱住了电台。
液压悬挂发出了吱吱的挤压声,但在祝云山的精心调校下,它们撑住了。车体虽然倾斜,但并没有失去抓地力。
上去了!何山大吼。
车头重重地砸在坡顶的平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林建业摘下风镜,拍了拍身下的装甲。
这就是他们造出来的东西。粗糙,暴躁,不舒适,但充满力量。
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翻过了黑风口。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平原。而在平原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连绵的营帐和飘扬的旗帜。
那是北方战区。
那是冬雷演习的集结地。
我们到了。林建业在通讯器里说道。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何山放慢了车速,让这头狂奔了三天的野兽慢慢平复呼吸。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片营地的规模逐渐展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座真正的钢铁之城。
数不清的坦克、装甲车、卡车整齐地排列在旷野上。帝国的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到处都是忙碌的士兵和军官。
而在营地的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停放着整整一个团的崭新坦克。
那是博格大公的皇家装甲教导团。
清一色的帝国主力iv型坦克。它们有着垂直的装甲,方正的炮塔,涂着威严的帝国灰,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相比之下,林建业他们的这台车,就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乞丐。
怪异的倾斜装甲,没有炮塔的低矮车身,那根长得不成比例的火炮,还有那身破碎的几何迷彩。
当这台怪模怪样的战车轰隆隆地驶向营地大门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把炮塔焊死的废铁?
那就是传说中那个疯子搞出来的原型车?
嘲笑声和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围了上来。
宪兵拦住了他们。
番号?证件?
宪兵看着这台连编号都没有的怪车,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第17号武器测试场。原型车实验队。林建业从炮塔里探出头,递过去那份赵高明留下的手谕。
宪兵接过文件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变。他显然听说了关于这支队伍的传闻。
进去吧。宪兵指了指营地最边缘、最靠近厕所和垃圾场的一块泥泞空地,那是给你们留的位置。d-19区。
林建业没有任何表示,收回文件,拍了拍车身。
何山,d-19。
猎虎轰鸣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那些整齐的队列,驶向了那个被遗弃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