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沈清弦强行压下翻涌的心潮,面上努力维持着一个九岁孩童应有的、略带好奇和懵懂的神情。他知道,顾忠的目光正带着审视与疑虑,牢牢锁在自己身上。此刻任何一丝不合时宜的激动或熟稔,都可能将眼前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推远。
他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借口,一个能解释他为何独独关注这个婴儿的理由。
正当沈清弦脑中飞速思索,准备开口编织一个看似合理的说辞时,一阵粗鲁的喧哗声打破了这片角落短暂的平静。
“喂!老顾头!躲这儿呢?” 三个穿着邋遢、流里流气的地痞晃悠着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眼神不善地瞄着顾忠,以及他怀里的意儿,最后落在穿着明显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沈清弦身上,闪过一丝贪婪。
顾忠脸色一紧,下意识地将怀中的意儿护得更严实,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防御的姿态。他沉默着,没有回应,但那紧抿的嘴唇和骤然锐利起来的目光,显示他认识这些人,并且处境不妙。
刀疤脸嗤笑一声,伸出脏兮兮的手:“少装哑巴!这个月的‘孝敬钱’呢?哥几个等米下锅呢!看你今天带着个娃,这娃儿瞧着倒是细皮嫩肉……” 话语未尽,但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襁褓上打转,意思不言而喻。
顾忠额角青筋隐现,握紧了拳头,但似乎有所顾忌,强忍着没有发作。他身上恐怕早已没有多余的银钱,而对方显然不止是讨要钱财那么简单。沈清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杀意如同冰锥般刺向那几个地痞。竟敢当着他的面,觊觎他的意儿!前世身为摄政王的威严几乎要破体而出,将这几只蝼蚁碾碎。
但他不能。他现在是“沈小公子”,一个体弱、需要静养的九岁孩童。
电光火石间,沈清弦改变了策略。硬碰硬是最愚蠢的选择,不仅会暴露自己,更会立刻将顾忠和意儿置于险境。他需要智取,需要利用好“孩童”这个绝佳的保护色。
就在刀疤脸的手几乎要碰到顾忠衣襟的时候,沈清弦忽然往前迈了一小步,抬起那张精致却略显苍白的小脸,用属于孩子的、清脆又带着点天真好奇的语气开口:
“这位大叔,你腰间别的那个绣着鸳鸯的荷包真好看,是你家娘子绣的吗?”他眨着清澈的大眼睛,仿佛只是被好看的物事吸引,“我方才好像看见一位提着菜篮的大婶,在街口跟一位卖肉的叔叔说话,哭得好伤心呢,说她当家的又把钱拿去赌了,还偷了她新绣的荷包,那荷包上好像也有一对鸳鸯……”
沈清弦的话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刀疤脸头上。
刀疤脸猛地缩回手,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捂向腰间那个并不起眼的荷包。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惊疑不定地瞪着沈清弦:“你……你这小娃娃胡说什么!”
沈清弦仿佛被他的厉声吓到,往后缩了缩肩膀,露出一丝怯意,但仍旧小声地、坚持地说道:“我没胡说……那大婶还说,她当家的左边眉毛上有道疤,要是再不回家,她就……她就去找里正老爷做主,还要告诉她娘家哥哥……”
刀疤脸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左边眉毛上确实有道疤!他老婆的娘家哥哥是邻镇有名的泼皮,比他还混不吝,要是知道他偷钱赌钱还惹事,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这小娃娃说得有鼻子有眼,连荷包细节和老婆的动向都一清二楚,难道刚才真被看见了?
另外两个地痞也面面相觑,他们老大怕老婆是出了名的。眼看刀疤脸气势全无,一副心虚胆怯的模样,他们也跟着怂了。
沈清弦趁热打铁,转而看向顾忠,用更加天真无邪的语气说:“这位伯伯,你带着小妹妹在这里做什么呀?我家的嬷嬷说,小娃娃不能待在太吵太乱的地方,会生病的。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两位穿着皂靴的官差叔叔往这边来了呢,是不是来抓坏人的呀?”
他这话看似是对顾忠说,实则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刀疤脸一伙的心上。先是点破其惧内的私密,又暗示官差将至。做贼心虚,几人顿时慌了神。
刀疤脸恶狠狠地瞪了沈清弦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顾忠(以为沈清弦是顾忠这边的人),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老顾头,今天算你走运!我们走!” 说罢,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快步钻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得如此迅速而……诡异。
顾忠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但看向沈清弦的目光,却比之前更加惊疑不定,甚至带上了深深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久经世事,绝非愚钝之人。刚才那番对话,看似是孩童无心的“童言稚语”,但时机之巧、内容之精准、效果之显着,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九岁孩子能做到的!
那些话,看似天真,实则每一句都暗含玄机,精准地戳中了地痞头目的弱点,看似无意,实则步步为营,轻易化解了一场危机。这需要何等敏锐的观察力(他如何知道那荷包以及刀疤脸的家事?)、冷静的头脑和精准的语言驾驭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