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叔,”沈清弦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顾忠,目光真诚而清澈,“这处田庄,是我家中为我读书静养所备。如今只有我一人居住,未免空旷。意儿妹妹年幼,需要安稳的环境成长。您若愿意,不如就带着意儿在此住下。庄子里有田地出息,足以维持生计,亦可免去漂泊之苦。您看如何?”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姿态谦和,丝毫没有施舍的意味,而是将彼此放在了平等的位置,甚至带着一丝“需要陪伴”的请求口吻。
顾忠看着眼前这片宁静的庄园,又低头看看怀中对外界充满好奇、面色仍有些营养不良的小小姐,再想想这些年东躲西藏、食不果腹的日子,心中天人交战。留下,意味着要信任这个来历依旧有些神秘的少年,将小小姐的安危系于其身。但离开,前路茫茫,他一个粗人,又能护得小小姐几时周全?更何况,对方手握顾家信物,言谈间对顾家之事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蕴含着为顾家翻案的希望……
沈清弦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目光温和而坚定。
良久,顾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向沈清弦,抱紧了怀中的意儿,沉声道:“清弦公子大恩,顾忠……感激不尽!只是,小老儿与小小姐在此,怕是会打扰公子清静……”
“顾大叔言重了。”沈清弦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容,“有顾大叔和意儿妹妹在,这庄子才像个家。何来打扰之说?”他顿了顿,又道:“对外,便称您是我远房表亲,因家乡遭灾,特来投奔。如此,也可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顾忠闻言,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打消了。这位小公子,心思之缜密,考虑之周全,远超他的想象。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全凭公子安排!”
定下此事,沈清弦便雷厉风行地安排起来。他召来庄头和一应仆役,简单宣布了顾忠和意儿将以表亲身份长住于此的消息,并明确顾忠将协助管理田庄事务。仆役们训练有素,虽对突然多出的“表亲”有些好奇,但均恭敬领命,无一人敢有异议。
沈清弦亲自带着顾忠和意儿选了紧邻自己主屋的一处宽敞厢房,里面家具用品一应俱全,窗明几净,推开窗户便能看见后院的一片小花园和潺潺溪流。阳光洒进来,温暖而明媚。
“这里可还满意?”沈清弦问道,目光却更多地落在顾忠怀中的意儿身上。小意儿到了新环境,似乎格外兴奋,小手试图去抓窗边垂下的藤蔓叶子。
“满意,太满意了!这……这比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好上千百倍!”顾忠声音有些哽咽。他抱着意儿,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的花草溪流,低声道:“小小姐,你看,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再也不用怕风吹雨打了……”
意儿似乎听懂了一般,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粉嫩的牙床。
看着这一幕,沈清弦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终于,为他的意儿,撑起了今世的第一片屋檐。
安顿好顾忠和意儿,沈清弦回到书房。他铺开纸笔,沉吟片刻,便开始书写。一是修书一封给京中明面上的“家人”,告知已找到合适静养之处,并偶遇远亲,已接至庄中同住,以免日后有人查问。二是写下数封密信,盖上独特的印鉴,交由心腹以特殊渠道送出。这些信,将调动他前世暗中布下的部分财力和人脉,一方面确保这座“桃源田庄”固若金汤,另一方面,则开始悄然搜集关于顾家冤案和朝中动向的信息。
墨迹未干,窗外传来意儿清脆的笑声,夹杂着顾忠低沉温和的安抚声。
沈清弦放下笔,走到窗边,悄然望去。只见顾忠正抱着意儿在院中晒太阳,意儿挥舞着小手,试图捕捉光影,脸上洋溢着纯真的快乐。
夕阳的余晖为这一幕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沈清弦静静地站着,冰冷的眼眸渐渐融化,漾开一片温柔的波光。
桃源已筑,他要让他的意儿,在这方小小天地里,永远这般无忧无虑地笑下去。而所有外界的风雨与阴暗,都由他来抵挡。
这一刻,九岁孩童的身体里,那颗属于摄政王的、杀伐果决的心,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