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张盯着他看了半晌,仿佛要从他清俊稚嫩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最终,他摇了摇头,似是感叹,又似是自语:“常理?哼,这世道,能将‘常理’践行得如此恰到好处的人,可不常见。”他不再追问,转而道,“按新方抓药,连服三日。三日后老夫再来复诊。期间饮食务必清淡,米粥、烂面即可,忌荤腥油腻。”
“晚辈记下了。”沈清弦郑重应下,示意顾忠去备诊金和车马。
妙手张却摆了摆手:“诊金就免了。老夫行医,看得顺眼的分文不取,看不顺眼的千金不治。你这娃娃,有点意思。”他背起药箱,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意儿,以及守在床边的沈清弦,意味深长地道,“好好照顾这小丫头吧。她这体质,看似康健,实则底子略虚,乃先天带弱,后天需格外精心,尤要注意寒温,避免大惊大恐。”
先天带弱……沈清弦心中一震,是因为前世她早产,还是因为今生幼时颠沛流离所致?他压下心绪,躬身道:“多谢老先生提点,晚辈定当谨记。”
送走妙手张,沈清弦回到房中,看着意儿沉睡的小脸,心中思绪翻涌。妙手张最后那句话,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测,也让他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守护,不仅仅是防范外界的明枪暗箭,更要细致入微地调理好她的身体。
他拿起那张新药方,又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交给墨尘,吩咐按方抓药。
接下来的两日,庄园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意儿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时也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但已不再发烧,只是格外黏着沈清弦。喂药、进食、擦拭,沈清弦几乎亲力亲为,耐心细致,仿佛不知疲倦。
徐嬷嬷和顾忠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徐嬷嬷私下对顾忠叹道:“小主子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担当和耐心,真是……闻所未闻。”顾忠沉默地点点头,看向沈清弦的目光中,除了感激,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重。
第三日下午,意儿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能在床上坐一会儿,玩一会儿沈清弦给她找来的九连环(当然是简化版的)。沈清弦坐在一旁看书,偶尔抬眼看看她,室内气氛安宁温馨。
妙手张如期而至,诊脉后,满意地点点头:“恢复得不错,底子虽弱,但调养得法。药可以停了,以后饮食上多注意便是。”他看向沈清弦,“小子,调理小儿虚症,你可有何想法?”
这几乎是一种考较了。沈清弦略一沉吟,道:“《千金方》有言,‘安身之本,必资于食……不知食宜者,不足以存生。’晚辈以为,药补不如食补。可选用性味平和、健脾益气的食材,如山药、莲子、芡实、大枣等,循序渐进,融入日常膳食,缓缓图之。”
妙手张眼中精光一闪,抚掌道:“好个‘药补不如食补’!小子,你若投身医道,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他这次是真心赞叹。这孩童不仅通晓医理,更难得的是懂得“治未病”和“缓图之”的道理,这份心性和见识,远超同龄人,甚至许多行医者也未必能有此觉悟。
沈清弦微微欠身:“老先生过奖,晚辈不敢当。”他志不在此,他的大道,唯在守护眼前之人平安喜乐。
妙手张也不再勉强,留下几句关于食疗的建议,便告辞离去。临走前,他深深看了沈清弦一眼,道:“若有闲暇,可来镇上‘济世堂’寻老夫喝茶。”这已是极高的认可和邀请。
沈清弦将老先生送至院门,目送马车远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暖金色。他转身,看向屋内那个正笨拙地摆弄九连环的小小身影,目光柔和而坚定。
意儿的这场病,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考验了他的应变,也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未来守护之路的方向。而妙手张这位脾气古怪却医术仁心的郎中,或许在未来,会成为一股意想不到的助力。
他抬步,向着那满室暖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