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霸带着家丁灰溜溜离开后的几日,庄子里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空气中总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庄户们干活时,不免会低声议论那日小公子如何三言两语逼退恶霸的英姿,言语间充满了敬佩,却也藏着一份担忧。谁都清楚,王霸那种地头蛇,吃了这么大的瘪,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阑秋虽年幼,却也敏感地察觉到大人们情绪的细微变化。她不再像往常那样肆无忌惮地牵着黑风在庄前空地上奔跑,更多时候是待在沈清弦的书房外间,安安静静地描红,或者摆弄沈清弦给她找来的那些有趣的鲁班锁。只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总会时不时地瞥向书房门口,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沈清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既有对她早慧懂事的怜惜,也有对王霸后续动作的冷然预估。他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王霸此番受挫,无非两条路:要么忍气吞声,认清现实;要么,搬出他背后的靠山,试图从官方层面施压。
果然,这日晌午刚过,庄外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官差略显傲慢的呼喝:“知县大人驾到!庄主沈清弦速速出来迎驾!”
庄内顿时一阵轻微的骚动。顾忠面色一紧,徐嬷嬷下意识地将顾阑秋护在了身后。寻常百姓,对官府有着天生的敬畏。
沈清弦却神色如常,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整理了一下并未有丝毫凌乱的月白童衫,对紧张望向他的顾阑秋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意儿不怕,待在嬷嬷身边,哥哥去去就回。”
他步履平稳地走出房门,来到庄院门前。只见几名衙役簇拥着一顶青呢小轿,轿帘掀开,一位身着七品鸂鶒补子官服、年约四旬、面容带着几分文人儒雅却又难掩官场倦色的男子走了下来,正是本地知县宋文康宋知府。他目光扫过迎出来的沈清弦,见果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和更深的好奇。
王霸则一脸得意地跟在宋知府身侧,指着沈清弦道:“大人,就是此子!强占良田,欺凌乡里,昨日还对小人恶言威胁,简直无法无天!”他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娴熟。
沈清弦不慌不忙,上前一步,依着礼数躬身行礼,声音清朗悦耳:“晚辈沈清弦,见过知县大人。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举止从容,气度沉静,全然不似这个年纪孩童该有的模样。
宋知府心中讶异更甚,他抬手虚扶了一下,语气还算平和:“不必多礼。本官听闻你此间庄园有些纠纷,特来查看。王员外状告你强占田产,你可有话说?”他并未偏听偏信,给了沈清弦辩解的机会,显出其并非完全昏聩。
沈清弦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宋知府:“回大人话,此庄田契地契俱全,皆是晚辈家中长辈合法购得,何来‘强占’一说?至于王员外……”他转向王霸,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前日员外确实来访,言及喜爱此地风水,欲出价购买。晚辈因需在此静心读书,婉言谢绝。或许是晚辈言辞不当,惹得员外误会,以至于惊动父母官,实在是晚辈之过。”
他这番话,避重就轻,将王霸的强买说成是商洽未成,将自己的反击归结为“言辞不当”,既说明了事实,又全了官府的颜面,给足了宋知府台阶。
王霸气得跳脚:“你胡说!你昨日明明……”
“王员外,”宋知府微微蹙眉,打断了王霸的嚷嚷。他宦海沉浮多年,岂会看不出王霸的品性和眼前这孩童的不凡?他更感兴趣的是后者。他转向沈清弦,换了个话题:“本官看你年纪虽小,谈吐却是不凡。不知在家中读些什么书?”
沈清弦心中了然,知道真正的考校来了。他谦逊答道:“回大人,不过是些《千字文》、《幼学琼林》的蒙学读物,闲暇时也翻看些史籍杂谈,尚未有资格研读经义。”
“哦?史籍杂谈?”宋知府来了兴趣,“可知《史记》、《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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