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知一二。”沈清弦应答自如。
宋知府便随口问了几个史学典故,沈清弦不仅对答如流,更能引申出独到的见解,言辞间展现出的视野和格局,让宋知府越听越是心惊。这哪里是一个孩童的见识?便是许多秀才举人,也未必有这般通透。
交谈间,宋知府眉宇间的倦色似乎都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探究之意。他忽然想起近日一桩棘手的案子,乃是镇上一家富户与邻村因祖坟边界引发的争斗,双方各执一词,都拿出了些似是而非的旧契据,闹得不可开交,让他颇为头疼。他心念一动,或许……可以借此试探一下此子深浅?便以闲聊的口吻,将案情模糊了关键信息,大致说了一遍,末了叹道:“此类民间田土纠纷,最是耗费心神,双方皆称有据,实难决断。”
沈清弦听罢,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略一沉吟,并未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轻声问道:“大人明鉴。此类陈年旧案,契据或许真伪难辨,但土地疆界,除却白纸黑字,往往亦与山川形貌、水道流向、乃至当地老农口耳相传的旧俗密切相关。不知案涉之地,近年来可有清丈过鱼鳞图册?附近年长者,对那片地界的传统划分,又可有一致说法?”
他声音不大,却如一道亮光,瞬间劈开了宋知府思维中的迷雾!对啊!自己一直纠结于双方提供的残缺旧契,却忘了从更根本的地理和人文传承上去寻找佐证!清查官府的鱼鳞图册,走访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两相对照,真假立判!
宋知府看向沈清弦的目光彻底变了,之前的好奇探究,化为了实实在在的震惊与欣赏。此子不仅博闻强识,更兼具断事的清晰思路和敏锐的洞察力,其智慧远超同龄人,甚至超越了许多成年人!他究竟是什么来历?绝不可能只是普通富家子弟!
王霸在一旁,见宋知府不但没有训斥沈清弦,反而与之相谈甚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不敢插嘴,只能暗自咬牙切齿。
宋知府按下心中波澜,对沈清弦的态度已然不同,他温和地说道:“本官今日前来,原是听了些一面之词。如今看来,皆是误会。你安心在此读书便是,若再有无端滋扰,可径直到县衙报于本官知晓。”这已是明确的回护之意了。
沈清弦再次躬身:“多谢大人明察。晚辈定当谨守本分,不辜负大人期望。”
宋知府点点头,又深深看了沈清弦一眼,这才转身上轿,打道回府。王霸见状,心知大势已去,只得灰头土脸地跟着溜走了。
官府的人马远去,庄子内外顿时松了口气,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庄户们看向沈清弦的眼神,已不仅仅是敬佩,更带上了几分看待主心骨的依赖。
顾阑秋一直扒在门缝边紧张地看着,见那个看起来很威严的“大人”对清弦哥哥客客气气地走了,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鸟般飞奔出来,扑到沈清弦腿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芒:“清弦哥哥好厉害!连县太爷都听你的话!”
沈清弦弯腰将她抱起,感受着她软软的小身子带来的温暖和全然信赖,心中因与官府周旋而升起的一丝冷意瞬间消融。他用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笑道:“不是听哥哥的话,是宋大人自己明辨是非。”
然而,在他温和的笑容之下,思绪却已飘远。宋知府最后的那个眼神,充满了疑惑与探究。这意味着,他这位“小神童”的名声,恐怕很快就不止于乡野之间了。这既是便利,也可能带来不必要的关注。京城那边的暗流……必须加快步伐了。
他抱着顾阑秋,走向弥漫着饭菜香气的内院,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外在的危机暂时化解,但沈清弦知道,真正的风雨,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而此刻,守护好怀中的这份温暖与快乐,才是他重生一世,最核心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