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府来访带来的波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渐渐散去，庄子的生活似乎又回归了往日的节奏。但沈清弦的心境，却并未真正平静下来。宋知府离去时那充满探究与疑惑的眼神，如同悬在头顶的细丝，提醒着他，这份凭借孩童外表和急智营造出的宁静，是何等的脆弱。
他深知，王霸之事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开端。真正的威胁，始终来自遥远的京城，来自那个一手制造了顾家惨案、如今仍高踞权位之上的阴影——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嵩。
是夜，月隐星稀，万籁俱寂。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晕黄的光圈勾勒出沈清弦年幼却已显沉毅的侧影。他并未入睡，而是坐在书案前，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窗棂极轻微地响动了一下，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单膝点地，正是墨尘。
“主子。”墨尘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说。”沈清弦抬眸，眼中再无白日里面对宋知府时的温和澄澈，只剩下深潭般的冷冽。
墨尘言简意赅：“王霸自那日离去后，闭门不出，其盐引生意似有受阻迹象，应是宋知府敲打所致。短期内，此人应不敢再滋扰。”
沈清弦微微颔首，这在他意料之中。宋文康或许能力有限，但并非蠢人，权衡利弊之下，自然会约束王霸。
“京城方面，”墨尘继续汇报，语气凝重了几分，“属下循着之前柳芸娘留下的蛛丝马迹，结合顾忠将军零星记忆，多方查探，已初步查明，当年构陷顾家军的幕后黑手，确系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嵩无疑。”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个名字被再次确认时，沈清弦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仿佛被冰冷的铁手攥紧。前世的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金殿之上，高嵩那副谄媚阴毒的嘴脸；天牢之中，顾家男儿宁死不屈的铮铮铁骨；还有……还有他的意儿，最终香消玉殒的根源……滔天的恨意与蚀骨的悲痛几乎要冲破这具年幼躯壳的束缚。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证据？”声音依旧冷静，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沙哑。
“高嵩行事极为谨慎，直接证据极难获取。但属下查到几条线索。”墨尘道，“其一，当年负责弹劾顾老将军的御史，乃是高嵩门下走狗，其奏章中所列‘罪证’，多是由高嵩授意构陷。其二，顾家被抄没后，有几样御赐的古玩珍宝，最终流入了高嵩在外城的私宅。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墨尘顿了顿，“属下查到，当年顾家军一名负责后勤粮草的副将，名叫赵德胜，在顾家出事前夜，恰好因母丧离营返乡，侥幸躲过一劫。此人或许知晓一些内情，甚至可能握有部分证据。据查，他此后便隐姓埋名，不知所踪。”
赵德胜……沈清弦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名字。前世顾家案发时，他尚未权倾朝野，对此案细节知之不深。这确实是一个极其关键的线索！一个活着的、可能知晓内情的顾家旧部，其价值无可估量。
“务必找到此人。”沈清弦当即下令，“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但要绝对隐秘，绝不能打草惊蛇。”他深知，高嵩的耳目遍布朝野，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是。”墨尘领命，随即又道，“还有一事，主子需格外警惕。”
“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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