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阑秋笑着解释,“赵公子有些经义上的疑问,来与我探讨一下。”
沈清弦走到主位坐下,姿态从容,并未多看赵文轩,而是转向顾阑秋,语气温和中带着惯有的引导:“哦?是哪一处?说来我也听听。”
顾阑秋便又将方才讨论的问题简述了一遍。沈清弦听后,淡淡补充了几句,角度更为宏阔,立意更高,瞬间将顾阑秋之前的解释提升到了一个更深的层次,令赵文轩再次感到震撼,同时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位“沈先生”之间犹如天堑般的差距。
有沈清弦在场,花厅内的气氛无形中变得有些微妙。赵文轩愈发拘谨,原本还想多留片刻的心思也息了,又请教了两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后,便起身告辞,言称不敢再多打扰。
顾阑秋客气地将他送至院门口。
返回花厅时,见沈清弦还坐在原处,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卷,似乎并未将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这个赵文轩,倒是勤勉。”顾阑秋随口说了一句,重新坐回桌前,准备继续未完的画作。
沈清弦抬起眼,看向她恬静的侧脸,阳光下,她纤细的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他放下书卷,状似无意地问道:“他常来请教么?”
“不曾。”顾阑秋摇头,专注于调色,“今日是头一回。许是快到考评了,心中急切吧。”
沈清弦“嗯”了一声,不再多言。他重新拿起书,目光落在字句上,心思却微微浮动。赵文轩那点少年慕艾的心思,如何能瞒过他的眼睛?那眼神中的惊艳、钦佩乃至一闪而过的痴迷,与他前世在朝堂、在民间见过的,那些倾慕意儿的目光,如出一辙。
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豫,如同平静湖面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涟漪虽微,却真实存在。他并非不容许旁人欣赏意儿,他的意儿本就该是明珠宝玉,光华难掩。只是……当这种欣赏来自同龄的少年,带着懵懂的情愫靠近时,他心底那名为“守护”的领域,便会下意识地竖起无形的藩篱。
他还太小——沈清弦对自己说,压下那点莫名的情绪。现在的自己,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一个尽责的“兄长”和“师长”。他最重要的职责,是守护她平安快乐地长大,引导她成为更好的人,而非过早地陷入这些无谓的情感纠葛。
只是,看着眼前浑然不觉、依旧纯净如初雪般的少女,沈清弦深邃的眼底,还是掠过了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极深的占有欲。那是一种跨越了两世时光、早已融入骨血的本能。
他的意儿,终究是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长大了。
而随着她的成长,这样的“请教”,或许只会越来越多。
沈清弦垂下眼眸,掩去其中复杂的思绪,再抬眼时,已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平静。他起身走到顾阑秋身边,看向她的画作,指点道:“此处山石的皴法,可以再干脆利落些,更显其坚毅之气。”
顾阑秋仰头看他,甜甜一笑:“嗯,我记下了,清弦哥哥。”
窗外,春光明媚,紫藤花的香气幽幽弥漫。花厅内,少女继续专注于笔下的山水,而少年立于身侧,目光温柔却深远,仿佛在透过眼前的静谧时光,凝望着未来必将到来的、更广阔的天地与更复杂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