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赛的欢腾气息如同春日暖风,在庄园里萦绕了几日才渐渐沉淀下来。那日之后,庄户们茶余饭后仍会津津乐道小姐那支“女子队”的英姿,尤其是顾阑秋灵动巧妙的身手和苏婉音飒爽不凡的气度,成了许多人心中难忘的画面。连带着庄园上下紧绷的气氛也松弛了不少,仆从们脸上多了笑容,脚步也轻快许多。
顾阑秋自己也仿佛被那场尽兴的赛事注入了新的活力,读书习字时更加专注,眉眼间那份属于少女的明媚愈发夺目。只是,偶尔静下来独处时,她还是会想起那日赛场边,沈清弦凝视她的那个复杂眼神。那眼神不同于平日的温和教导,也不同于偶尔流露的兄长般的关怀,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让她心尖微颤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甩甩头,将这点莫名的悸动归因于比赛时的兴奋未褪。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顾阑秋正在自己院中的紫藤花架下临摹一幅山水小品。青黛在一旁安静地研磨,偶尔递上清水或更换画笔。微风拂过,紫藤花穗轻轻摇曳,洒下细碎的光斑,落在她专注的侧脸和宣纸上,静谧而美好。
就在这时,小丫鬟前来通报,说是书院赵山长家的公子赵文轩前来拜访。
顾阑秋放下笔,有些诧异。她与赵文轩虽同在本地书院求学(沈清弦为她安排了不定时去书院听讲的资格),但并无深交,仅限于几次诗会或讲堂上的点头之交。印象中,那是个斯文守礼、勤勉好学的少年,颇有几分书卷气。
“请赵公子到花厅稍坐,我即刻便去。”顾阑秋整理了一下衣裙,对青黛说道。
花厅里,赵文轩一身青衫,身形清瘦,正略显拘谨地站着等候。见到顾阑秋进来,他连忙拱手行礼,耳根微微泛红:“冒昧来访,打扰顾小姐清静了。”
“赵公子不必多礼,请坐。”顾阑秋还了一礼,落落大方地请对方坐下,又吩咐青黛上茶。
侍女奉上香茗后,赵文轩才稍稍镇定,说明了来意。原来,他是为不久后书院的一场经义考评而来请教的。他手中拿着一卷书,就其中几处艰深晦涩的章句,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听闻顾小姐虽年幼,但于经史子集上见解独到,连山长都时常称赞。故而冒昧前来,望小姐不吝赐教。”赵文轩的态度十分诚恳,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求知欲。
顾阑秋见是学问上的事,便也放下了最初的些许疑惑,认真倾听起来。她天性聪慧,加上沈清弦这位“名师”的悉心教导,对经典的理解确实远超同龄人,甚至不逊于一些苦读多年的学子。她仔细看了赵文轩指出的问题,略一思索,便用清晰流畅的语言,结合历史典故和现实喻证,深入浅出地阐述了自己的理解。
她讲解时,神态专注,目光澄澈,言语间既有少女的清脆,又不失理性的光芒。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更衬得她眉眼如画,气质清华。
赵文轩起初还带着请教的心态,听着听着,便完全沉浸在她条理清晰、见解深刻的阐述中,眼中渐渐流露出钦佩乃至惊叹的神色。他原本只是以此为借口想来多见见这位才貌双全的小姐,却没料到她的学识竟如此扎实,远超他的预期。不知不觉间,他看得有些痴了,连提问都忘了。
“……故而,此句当如此理解,赵公子以为如何?”顾阑秋讲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向赵文轩。
赵文轩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涨得通红,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连声道:“茅塞顿开!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顾小姐高才,文轩佩服之至!”他的赞美发自内心,带着少年人毫不掩饰的真诚。
“赵公子过誉了,不过是平日听得清弦哥哥讲解多了,拾人牙慧而已。”顾阑秋谦逊地笑了笑,并未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花厅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两人抬头望去,只见沈清弦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一身月白常服,面容清俊,目光平静地扫过厅内。他手中拿着一卷书,似是恰好路过。
“清弦哥哥。”顾阑秋起身唤道,语气自然亲昵。
赵文轩也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沈先生。”他对这位年纪虽轻但气度不凡、学识渊博的“小先生”一向心存敬畏。
沈清弦微微颔首,走了进来,目光在赵文轩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能穿透对方表面的拘谨,看到其下涌动的情愫。他语气平和地问道:“在讨论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