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寻舟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随即自然地收回,爽朗一笑:“湖风不定,顾小姐站稳些。”他目光扫过沈清弦护在顾阑秋肩头的手,眼神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那里面蕴含的,似乎并不仅仅是兄长的关切。
沈清弦在顾阑秋站稳后,便极其自然地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一揽只是情急之举。他神色如常,对谢寻舟道:“让将军见笑了,舍妹自幼在江南长大,少见风浪。”
一句“舍妹”,再次划清了界限。
接下来的游湖,气氛愈发微妙。谢寻舟依旧谈笑风生,但话题更多转向诗词歌赋,显然是想在沈清弦擅长的领域也能有所交流,不愿被完全比下去。沈清弦则应对自如,既不刻意炫耀,也不落下风,始终保持着一份令人捉摸不透的从容。
顾阑秋的话渐渐少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无法控制地被沈清弦吸引。她注意到他今日的话比平时更少,注意到他偶尔落在谢寻舟身上的目光带着一种极淡的审视,注意到他即使在欣赏风景时,身形也始终保持着一份不易察觉的警惕,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状况。这种细微的差异,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能察觉。
回程时,夕阳将湖面染成金红色。画舫靠岸,谢寻舟抱拳告辞:“今日与两位同游,甚是愉快。谢某军务在身,明日便要离开州府,后会有期。”
“将军一路顺风。”顾阑秋敛衽还礼。
沈清弦亦拱手:“谢将军,保重。”
送别谢寻舟,回去的马车上,只剩下沈清弦和顾阑秋两人。车厢内一片寂静,与窗外街市的喧闹形成对比。
顾阑秋偷偷抬眼去看身旁的沈清弦。他微阖着眼,靠在车壁上,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面容平静,看不出情绪。但她却能感觉到,一种低气压笼罩着他,与往日那种令人安心的宁静不同。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清弦哥哥,今日的西湖……很美。”
沈清弦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深处似乎藏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挣扎和……疲惫?他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随即,他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流动的街景,淡淡道:“玩了一天也累了,回去早些歇息。明日的功课,莫要耽搁了。”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距离感。仿佛白日游湖时那个因她险些滑倒而瞬间出手、将她紧紧护住的“清弦哥哥”,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顾阑秋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谢寻舟的到来,像一阵风,吹皱的不止是西湖的水,还有她和沈清弦之间那层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着的、名为“兄妹”的薄纱。
而沈清弦此刻的疏离,更让她确信,那层纱,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平整无痕了。一种混合着失落、委屈和更加清晰的悸动情绪,在她心中悄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