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谢寻舟离去,已过了半月有余。州府的春日愈发浓郁,桃李芳菲,柳絮如烟。然而,沈清弦心头那份因顾阑秋明确心意而掀起的惊涛骇浪,非但未曾平息,反而在日复一日的克制与守望中,沉淀为更深沉、更复杂的暗流。
他依旧是她温润如玉的“清弦哥哥”,是循循善诱的师长,事无巨细地关心着她的起居学业,指点她诗书礼仪,甚至在她练习骑射时,于场边默默守护。只是,那目光深处,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审视与贪恋。
及笄礼后的顾阑秋,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最后一丝稚气。如同精心养护的花苞,终于在春风沐浴下,绽放出惊心动魄的光彩。她身量抽高,体态愈发轻盈窈窕,眉眼间的明媚中,添了几分清丽脱俗的韵致。一颦一笑,不再仅仅是少女的天真烂漫,更带着将门之后特有的飒爽与书卷气糅合而成的独特气质,卓尔不群。
这日,沈清弦需去拜访州府一位德高望重的致仕老翰林,探讨一些古籍修缮之事。顾阑秋听闻老翰林家中藏书颇丰,便央求一同前往。沈清弦看着她亮晶晶的、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如何能拒绝。
马车辘辘行驶在州府最繁华的街道上。顾阑秋好奇地掀开车帘一角,打量着窗外熙攘景象。阳光透过帘隙,恰好落在她侧脸上,勾勒出精致柔和的轮廓,长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肌肤莹润,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光晕。
沈清弦坐在她对侧,手中虽捧着一卷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光影中的侧影吸引。他看着她专注望向窗外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这是他一手守护、精心教导长大的姑娘,如今已出落得如此耀眼。
然而,这份骄傲很快便被另一种情绪悄然覆盖。
马车经过一处热闹的茶楼,几名衣着光鲜的年轻学子正凭窗谈笑。其中一人无意间瞥见马车帘隙后的顾阑秋,顿时失了神,手中茶盏险些跌落。同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亦是一怔,随即低声议论起来,目光中满是惊艳与探究。
“那是谁家小姐?竟有如此风采?”
“从未见过,莫非是近日才来州府的?”
“瞧那气度,绝非寻常人家……”
那些窃窃私语顺着风隐隐传来,虽不真切,但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好奇,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沈清弦的心上。他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开口:“意儿,风大,仔细着了凉。”
顾阑秋闻声,乖巧地放下车帘,转过头对他嫣然一笑:“知道了,清弦哥哥。”她并未察觉窗外的小插曲,只觉得清弦哥哥一如既往地关心她。
可沈清弦的心绪却再难平静。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的意儿,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被他藏在江南田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女孩了。她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如今尘尽光生,无论置于何处,都会吸引无数瞩目的眼光。这州府,乃至未来的京城,会有更多年轻才俊见到她的美好,为之倾心。
一种混合着骄傲、担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烦躁与占有欲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这便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烦恼吗?前世他位极人臣,掌控天下,却从未体会过这种眼睁睁看着珍宝被外人觊觎、却又因种种顾忌不能立刻宣告主权的煎熬。
拜访老翰林的过程十分顺利。老翰林见顾阑秋谈吐不俗,对典籍亦有见解,十分赞赏,甚至破例让她进入自己的私人书斋阅览。顾阑秋如获至宝,沉浸在书香墨海之中,暂时忘却了周遭一切。
沈清弦与老翰林在外间喝茶叙话,心思却有一半系在里间那个倩影上。他能听到她偶尔翻阅书页的细微声响,能想象她凝神阅读时微蹙的秀眉。这份近在咫尺的陪伴,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距离感——一种她正在飞速成长、即将脱离他羽翼庇护的距离感。
回程的路上,夕阳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顾阑秋似乎还沉浸在书海的余韵中,脸颊泛着兴奋的红晕,时不时与沈清弦分享方才看到的奇闻轶事,眼眸亮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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