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宅院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沈清弦的身影拉得修长。他并未如寻常少年般带着躁动,而是静坐于书案后,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窗外月色朦胧,一如京城此刻波谲云诡的局势。
顾阑秋已在自己的院落安歇。白日的奔波与那场“故人依稀”的冲击,让她眉宇间染上了些许疲惫。沈清弦亲自看着她喝下安神汤,又守了片刻,确认她呼吸平稳,陷入沉睡后,才悄然离开。他知道,那老卒的出现,如同投入她心湖的一颗石子,必然激起关于身世的涟漪。但他更清楚,此刻他需要做的,不是急于解释,而是为她撑起一片足以应对任何风雨的天空。
“墨尘。”沈清弦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躬身行礼:“主上。”正是影卫墨尘。他依旧是那副平凡无奇的模样,唯有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透露着与外表不符的锐利。
“人都到齐了?”沈清弦问道,目光依旧落在跳跃的烛火上,仿佛在审视着无形的棋局。
“是。按主上吩咐,都已悄然入京,在绝对安全之处等候。”墨尘回答得简洁有力。他口中的“人”,便是沈清弦前世经营多年、即便在他“死后”也依旧潜伏于各处、忠心耿耿的旧部势力。这些人,有的身在朝堂,有的身处市井,有的甚至就在对手的眼皮底下。重生以来,沈清弦一直通过墨尘,以极其隐秘的方式与他们保持联系,暗中布局,直至今日,方是初步汇聚之时。
“很好。”沈清弦终于抬起眼,眸中不再是面对顾阑秋时的温润,而是属于前世那位摄政王的深沉与冷冽,“是时候,见见老朋友了。”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京城西区一条不起眼的巷弄深处,一家早已打烊的百年老药铺后院,密室之内,灯火通明。
沈清弦端坐主位,虽身着寻常锦袍,面容尚带几分少年人的清俊,但那份经年累月沉淀下的上位者气度,却让密室中其余几位年龄足可做他父辈的男子,无不屏息凝神,目光中充满了激动、敬畏与难以置信。
这些人,有身着常服却难掩行伍之气的中年武将(乃是前世沈清弦一手提拔的军中将领,如今在京畿卫戍中担任要职);有面容清癯、眼神睿智的文士(是前世深受沈清弦恩惠、因党争被排挤、如今在翰林院担任闲职的清流);还有一位看似富态圆滑、眼神却精明无比的商人(实则为沈清弦前世布下的暗桩,掌控着京城部分重要的消息渠道和财力)。
“王爷……真的是您?!”那位中年武将,名为韩承,声音带着颤抖,虎目中含着重逢的狂喜。他们早已从墨尘处得到模糊的暗示,但亲眼见到重生归来的沈清弦,那种冲击依旧无以复加。
“韩将军,别来无恙。”沈清弦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诸位,久违了。”
“天佑王爷!”文士周先生激动地捋着胡须,“自闻王爷……噩耗,我等心如死灰,只恨奸佞当道,忠良蒙冤。如今王爷归来,实乃天意!”
富商钱老板则更为实际,他躬身道:“主上,您安然归来,属下等便有了主心骨。这些年,属下等明面上各自营生,暗地里始终未忘主上当年嘱托,积蓄力量,只待主上号令。”
沈清弦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历经岁月、却初心不改的旧部,心中亦有些许感慨。前世他位极人臣,固然有雷霆手段,却也离不开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辅佐。重生一世,他们仍是可信的基石。
“诸位心意,本王知晓。”沈清弦开口,将众人的情绪拉回现实,“今日召集诸位,并非为叙旧情。高嵩祸国,顾家冤案,想必诸位心中皆有数。”
提到高嵩和顾家,在场众人神色皆是一肃。韩承更是拳头紧握,愤然道:“高阉狗贼,构陷忠良,只手遮天!顾大将军满门忠烈,却落得如此下场,末将每每思之,痛彻心扉!”顾家军当年威震边关,军中旧部大多心存敬仰。
周先生沉吟道:“王爷,顾家案牵连甚广,证据多被高嵩销毁或篡改,翻案难度极大。且高嵩如今圣眷正浓,党羽遍布朝野,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反遭其害。”
钱老板补充道:“主上入京的消息,恐怕高嵩那边已经知晓。今日他派人送来‘礼物’,便是试探。据属下得到的线报,高嵩府邸近日戒备森严,往来密探增多,恐有动作。”
沈清弦静静听着,待众人说完,方才缓缓道:“难度大,不代表不可为。高嵩圣眷正浓,不过是因为陛下尚未看清其真面目,且朝中缺乏足以与之抗衡、又能取信于陛下的力量。至于证据……”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关键证人已在掌控之中,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呈送御前。而本王,便是那足以抗衡高嵩,并能取信陛下之人。”他虽外表年少,但言语间的自信与笃定,源自于前世对朝局、对皇帝心理的深刻洞察,以及今生步步为营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