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炎将军笑罢,神色微敛,那双一直眯着的慈祥眼睛缓缓睁开,目光落在景元身上:
“关于建木重生始末,太卜符玄呈交联盟的一系列报告,老朽都仔细看过了”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她本人也为此受召前往玉阙接受问话,联盟内部对此事疑虑重重”
厅内气氛因这句话稍稍一沉。
然而,怀炎话锋随即一转,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毫无保留的信赖,看向景元:
“但是——”他拖长了音调,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磐石般的坚定,“老朽信得过你。”他向前微微倾身:
“老夫活了这把年纪,见过太多雄心壮志在岁月和权柄中消磨,也见过太多承诺在现实面前褪色,但我更愿意去相信,相信你的忠诚从未改变,相信你守护罗浮、恪守盟约的心,几百年来,始终如一”
在怀炎眼中,眼前这位总是带着几分闲适笑意的罗浮将军,便是那个真正的、几百年如一日、恪尽职守、不忘始终的景元。
丹恒闻言,思虑的目光看向怀炎,出声问道:
“那么,这次受联盟派遣,前来探问建木灾异始末的,只有曜青的飞霄将军了?”
“嘿嘿,怎么会?”
怀炎重新眯起眼睛,笑容里带着一丝老顽童般的狡黠,还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当然,还有我”
“这位老爷子说话还真是……出人意表啊……”
三月七忍不住小声感慨,这位朱明的将军性子颇有意思。
怀炎哈哈一笑,解释道:
“元帅发出饬令,要我前往罗浮仙舟。但公文中也不过寥寥数字:观礼演武仪典,旁听飞霄问话”
他捋了捋雪白的长须,“所以啊,对于建木灾异一事,老朽自始至终要做的,只有‘旁听’。真正要提出问题、厘清细节的,是飞霄将军。而我更关心的,是此番演武仪典,能否如期、平安、顺利地举行”
他看向景元,眼中带着了然与支持:
“元帅知道景元你这次举办演武仪典的用意,派老朽过来,也是想让我这个老头子帮忙看看,在这特殊时期,莫要再出什么岔子”
说着,怀炎的目光又转向列车组众人,脸上的笑容更加和蔼:
“说起来,老朽这次抵达罗浮,为这演武仪典,倒也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
话音刚落,侧厅门帘微动,一个身影抱着一个狭长古朴的木盒子走了进来。
正是云璃。她脚步轻盈,走到厅中,将那只看起来颇有些份量的长木盒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爷爷,我拿过来了……”
她轻声说道,目光飞快地扫过厅内众人,尤其在彦卿身上稍作停留,便迅速垂下了眼帘。
“好孩子,先放着吧,过来这边”
怀炎点了点头,对云璃招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侧,然后继续说道:
“演武仪典期间,大大小小的比武和庆贺活动数不胜数,但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守擂竞锋’。按传统,东道主要派出技艺最为高超的战士守擂,迎接四方仙舟乃至各方友人的挑战,以彰显仙舟武德之盛,技艺之精”
他的手指向那个古朴的长木盒:
“这便是我为此次守擂竞锋准备的‘剑匣’。此刻其中暂时空空如也,但过不了几日,便会有一柄宝剑抵达此处,收纳其中”
怀炎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
“不是老朽自夸,此剑乃是集我朱明仙舟工造技艺之大成者,曾流落他乡,历尽辗转,亦伴随其主创下种种英雄伟业,本身便是一段传奇”
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彦卿和云璃年轻的面庞上停顿,“所以老朽一直在想,如此宝剑,到底什么样的人,才配成为它的新主?思前想后,不如就趁这次演武仪典,把它当作‘彩头’送出去吧。正所谓,宝剑配英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彦卿身上,赞许地点点头:
“而且,我听闻彦卿小兄弟剑术过人,天资卓绝,此次将代表罗浮守擂。老朽觉得,这件礼物,赠予守擂之胜者,再合适不过”
景元适时拱手,含笑道:
“炎老有此美意,为演武增色,景元在此代罗浮谢过了”
“爷爷!”云璃忍不住出声,脸上带着几分被忽略的不满和对自己剑术的绝对自信,“想送我剑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呢?直接给我不就好了?”
怀炎看向自己的孙女,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宠溺却又故意激将:
“丫头,你倒是自信,可我看你,眼下未必赢得了彦卿啊”
彦卿听得怀炎将军如此夸赞,少年心性,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几分得色,他抱拳朗声道:
“多谢怀炎将军夸奖!云璃姑娘爱剑之心,彦卿是知道的。只可惜,宝剑有灵,自会择主,只会选择与它最为相配的主人”
言下之意,这剑与他彦卿,才是天作之合。
云璃哪肯服气,立刻反唇相讥,下巴微扬
:“有些人就算暂时得到了宝剑,若技不如人,保不齐哪天就要落入旁人之手,徒惹笑话”
“咳咳!”
怀炎将军脸色一板,故作严厉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眼看又要针尖对麦芒的两人,“在客人面前,给我消停消停!”
他先看向云璃,又瞥了一眼彦卿,语气放缓:
“老朽送出这宝剑,是想为仪典增光添彩,可不是想听你们两个娃娃在这里彼此争吵,伤了仙舟之间的和气”
他捋着胡须,目光在两张年轻气盛的脸上来回扫视,忽然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两人都措手不及的想法:
“虽说这胜者尚未揭晓,也未必就是你二人其中之一。但若真想得到这彩头——”
他故意顿了顿,看到两人都紧张地看向自己,才慢悠悠说道,“我要你们二人联手,共同教导一名学徒,并让这名学徒登上演武仪典的擂台,至少赢下一场比赛”
“爷爷!”
“怀炎将军!”
云璃和彦卿几乎同时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情愿。
让他们两个互不服气的人联手?
还要教同一个徒弟?这简直比让他们直接打一场还难受!
怀炎却仿佛没看到两人的苦脸,悠然道:
“依老朽愚见,云骑剑士卓然于胜利之巅,固然可喜。但若能传下技艺,令其开枝散叶,嘉慧旁人,让云骑精神与剑术得以传承,那才更有价值,更显风范。若是这名学徒,能以你们二人共同打磨的云骑剑术代表参加演武仪典,并大展身手,老朽也会大感快慰!”
景元嘴角含笑,接上话茬:
“炎老这想法着实有趣。传徒授艺,方显合作精神与胸襟气度。如此一来,胜者能有所斩获,败者也不至于空手而归,反倒留下了一段佳话”
他目光转向云璃和彦卿,问道,“只是,他们二人该收谁为徒呢?这合适的人选……”
几乎在景元话音落下的同时,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飘向了列车组这边。
丹恒和星的目光瞥向了一脸状况外的三月七,而林仁,则看向了静静站在他身侧稍后方的阿坤。
感受到众人聚焦而来的视线,三月七不可置信地眨了眨大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我……我吗?”
就在这时,林仁向前迈了半步,恰到好处地插进话中,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怀炎目光转向他,没有丝毫被打断的不悦,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
“哦?林仁小友似乎有话要说?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