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游川通过电话传来的那番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压力的话,此刻,正坐在“夜莺会所”最高台卡座里的一个男人,顿时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所有的雅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人叫梅君颜,外号“山鸡哥”,此刻他原本正享受着帝王般的待遇——梳得油光锃亮、高高竖起的鸡冠头靠在昂贵的真皮沙发里,左右手各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嫩模,大腿上还坐着个穿着渔网袜、画着浓艳妆容的年轻女子,正娇笑着给他喂葡萄。
他刚把一支昂贵的雪茄凑到嘴边,小弟那带着哭腔的紧急电话就彻底毁了这价值十万块的夜晚雅兴。
“操!”
梅君颜怒骂一声,手中的镀金打火机“啪”地一声被他狠狠砸在面前的液晶显示屏上,屏幕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作为龙虎帮在这片区域的外围势力头目,他虽然管不着帮派的核心产业和真正的大生意,但靠着早年跟着赵家某位远亲打过江山、挡过刀的那点情分,好歹捏着这家“夜莺会所”的管理权。每天二十多万的流水,够他玩遍全场姑娘还有余,日子过得也算潇洒。
“山鸡哥~怎么生这么大气呀?”腿上的女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用柔软的胸脯蹭他,试图缓和气氛,“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这么不识相呀?敢惹我们山鸡哥~”
这个问题,梅君颜并没有理会她。在他看来,对于这种敢于直接让自己的小弟打电话给他、并且语气如此强硬的家伙,来头绝对不简单。如果不是那种背景极硬、他根本惹不起的超级硬茬,就是那种初出茅庐、根本不知道龙虎帮意味着什么的亡命徒或者疯子。
而且这家伙,居然还敢在电话里,用那种命令式的口吻,让自己带好拖把和水桶去找他?!敢这么跟他山鸡哥说话的人,除了龙虎帮总部那些真正手握实权、他平时连面都见不到的大人物之外,市面上还没谁敢呢!
(虽然他潜意识里的猜测,在某种程度上确实猜对了)
他一把推开了腿上的坐台女,这个猛烈的动作让他衬衫领口歪斜,露出了脖颈上一个狰狞的虎头纹身——那纹身底下,隐约还能看到一道扭曲的伤疤,那是十年前他为龙虎帮的某位高层挡刀换来的“勋章”。
虽然混了这么多年,现在也只能管管街边收保护费的杂鱼、看看场子,但这通突如其来的、带着挑衅和命令意味的电话,让他敏锐地嗅到了一种“机会”的味道。
今天正好拿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刺头立立威,把事情办得漂亮点,动静闹得大点,这样自己说不定就能被龙虎帮的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看在眼里,保不准就让自己进入核心圈子混了呢?
“备车!”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在旁边正跪着给他点烟的小弟身上,并指着自己高台包间那扇华丽的门怒道:“都他妈给老子抄家伙!老子倒要看看,是哪条道上的过江龙,敢在老子的地盘上动我的人!”
十来分钟后,xx中学校门外,夜风萧瑟。
三辆改装过的、涂着夸张迷彩的两广牌运兵车(其实就是依维柯大金杯)粗暴地碾过路边的排水沟,柴油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喷着浓浓的黑烟,一个急刹停在了离校门不远处的垃圾箱旁。
车门“咣当”“咣当”地接连甩开,五十多个穿着各式花衬衫、身上纹龙画凤的混混如同潮水般涌出——有拎着镀锌钢管的,有在手上缠着沉重锁链的,最夸张的是个膀大腰圆、背上纹着关公斩龙图的壮汉,手里居然端着一把明晃晃的消防斧。
梅君颜最后才登场,他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那鸡冠头,新打的发胶在远处霓虹灯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紫光,手里拎着那根镶金的、刻着“夜莺之王”的高尔夫球杆,气势汹汹。
“山鸡哥!” “老大!” 见自己老大出来了,这五十多人七嘴八舌、乱哄哄地纷纷向梅君颜打招呼,试图壮大声势。但是,今天的梅君颜脸色却阴沉得跟被人用鞋底狠狠踩过一样,难看至极。
梅君颜没有理会众人的问候,反而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半满的垃圾桶,金属撞击地面发出的巨大噪音让全场瞬间死寂。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脖颈上的虎头纹身随着暴起的青筋而扭曲,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嘶哑,“今儿个不知从哪冒出个不知死活的王八犊子,打了咱们兄弟不说——”
他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那几个色彩斑斓的手下,以及更远处那两个抱着断臂哀嚎、还有一个脸嵌在水泥地里不知死活的家伙,怒火更盛。他的鸡冠头猛地转向,揪住前排一个黄毛的衣领:“还他妈敢命令老子!让老子带拖把和水桶来给他收尸!清理现场!”
场下顿时爆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哄笑,几个没眼力见的混混觉得这命令太荒唐,笑得直拍大腿。梅君颜眼中凶光一闪,抡圆了胳膊“啪啪”两个响亮的大耳刮子,打得带头笑的那个绿毛原地转了个圈,瞬间噤声。
“笑?!还他妈敢笑?!”他唾沫星子几乎喷了对方一脸,“人家的脚都踩到咱们脸上,踩到祖坟头上了!你们他妈还当是听相声呢?!”
梅君颜抄起那根镶金的高尔夫球杆——这是去年会所分红时他特意定制的,象征着他的地位和财富——猛地砸在旁边的消防栓上!
“铛!”一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火星四溅,甚至有几颗溅到了最近一个小弟的脸上,那小子吓得脸色发白,愣是没敢动一下。
“等会儿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他眼球里爬满了血丝,用球杆的尖头挨个点过面前小弟们的鼻头,恶狠狠地说道,“只要老子喊打——就算他跪下来磕头叫爷爷,也得给我往死里揍!直接送进阎王殿!明白没?!”
“是、是、是...”小弟们的应答声稀稀拉拉、参差不齐地响起,活像一群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鸭子,气势全无。梅君颜看着这群腿肚子都在打颤的废物,突然觉得手里这根象征身份的镶金球杆都变得异常沉重。
“操!就你们这吊样还他妈出来混社会?”他气得又是一脚踹在最近的运兵车轮胎上,“赶紧给老子滚上车!别他妈磨蹭了!”
三辆运兵车的柴油引擎发出垂死般的沉重轰鸣,再次启动。最夸张的是第三辆车——当十五个混混手忙脚乱地重新挤进去的瞬间,车辆的底盘明显往下沉了足足有三公分,排气管“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团浓黑的尾气,活像头吃撑了走不动路的老牛。
梅君颜最后骂骂咧咧地上了头车,他突然发现手里的定制球杆好像有点弯了——显然是刚才砸消防栓时太用力导致的。
这让他心里更窝火了,扭头冲着司机吼道:“开快点!抄近道!老子今晚非得拿那小子的脑袋当高尔夫球打不可!”
而此刻的校门口,游川正百无聊赖地用一根钢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地面,忽然耳朵微微一动——远处传来了不同于普通车辆的、沉闷而嚣张的引擎轰鸣声,而且不止一辆。
不过从声音的杂乱和排气的污浊程度来判断,这应该不是龙虎帮内部那种低调的黑色商务车队,更像是三辆改装得花里胡哨、生怕别人不知道它们来了的运兵车。
“啧,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群更不长眼的货色。”他撇了撇嘴,转头对依旧乖乖蹲在墙角的林小雨道,“闭紧眼睛,捂好耳朵,这次是真的少儿不宜,限制级画面。”
可此时的林小雨哪还完全忍得住?她透过紧紧捂着脸的指缝,早已把刚才游川如同鬼魅般瞬秒三个混混的血腥画面尽收眼底——那行云流水、近乎非人的动作,那暴烈如虎、碾压一切的强大气势,跟她记忆中那个整天趴在课桌上睡觉、考试垫底的学渣形象判若两人!
“我的天...”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这...这真的是那个数学只能考8分的游川?他...他什么时候...”
虽然外表上还是一副蹲着的、受惊小鹿般的乖乖女模样,但她那微微张开的手指缝,却彻底出卖了她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和震惊。
“嘻嘻,今天这‘补习费’交得可真值...”她脑子里甚至冒出了这样古怪的念头,而接下来的事实发展,也正如她所期待(或者说恐惧)的那样,朝着更加离谱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刻,那三辆两广运兵车(依维柯大金杯)一个急刹,带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停在了路边。
车门“哗啦”一声被粗暴拉开,五十多个穿着花衬衫、气势汹汹的混混鱼贯而出,迅速散开,隐隐将校门口这片区域包围起来。为首的鸡冠头男人,梅君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中央、神态自若的游川,以及他身后地上那些惨不忍睹的手下。
他顿时怒火中烧,用那根有些变形的镶金高尔夫球杆直接指向游川,声音因为愤怒而提高了八度:
“就tm你个王八蛋动我兄弟?!”
梅君颜的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几个手下,又看到那两个手臂以诡异角度弯曲、惨嚎不止的家伙,以及那个脸仿佛已经和水泥地融为一体、生死不知的小弟,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而游川呢,他也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发型夸张、气势汹汹的家伙就是这群杂鱼的带头大哥。于是他随手丢掉了那根敲地玩的钢管,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来到了距离这人大约四米开外的位置,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一下他这身滑稽又社会的行头,然后双手悠闲地负于身后,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你迟到了整整十分钟。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闻言,梅君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整个人乐得差点背过气去,他身后的五十多个小弟们也先是呆住,随后爆发出震天的哄笑声,他们在想这年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挨打还要守时打卡也是第一次听说。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梅君颜的鸡冠头笑得上下直抖,手里的镶金球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都顾不上去捡。身后那五十多个小弟更是笑得东倒西歪,有个戴着劣质假发的黄毛甚至笑到假发片直接滑了下来,盖住了眼睛,显得更加滑稽。
“哈哈哈这傻逼...这傻逼还要给我计时打卡...哈哈哈...”梅君颜抹着笑出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他笑着笑着,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对面那个学生仔的脸上,从始至终,似乎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后怕的感觉。那眼神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点...不耐烦和鄙夷?
眼见这一众笑得东倒西歪、毫无纪律可言的倒霉蛋,游川只是鄙夷地撇了撇嘴,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还是老规矩。
他从校服衬衫的领口里,掏出了之前那块用金丝楠木为托、坠着金缕丝线流苏的汉白玉龙虎客卿令,将其稳稳地托在掌心,举到了眼前这位带头大哥梅君颜的面前,语气平淡无波:
“这玩意,你认识吗?”
见状,这个带头大哥梅君颜,眼力劲和江湖阅历确实要比他手下那群只知道傻笑和打架的喽啰强得多。
他那夸张的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虽然距离有几米,虽然光线昏暗,但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块玉佩绝非凡品!
要知道,这玉佩绝非寻常之物。单是那用作装饰和流苏的金缕丝线与金丝楠木,就已经是市面上难寻的绝品。自从国家严格管控金丝楠木的砍伐之后,这些材料在市面上可谓是卖一件少一件,甚至目前只有在某些顶级的拍卖行里才能偶尔窥得其真容,每一件的出现都会引起收藏界的轰动。
而真正的、品相完美的汉白玉更是凤毛麟角。抛去那些以次充好、用普通大理石冒充的烂货,真正的上等汉白玉由于优质矿源的日益枯竭,如今在市场上几乎已绝迹,其价值早已远超黄金。
不过,比起这些材料本身的价值,这块玉佩背后所代表的、见玉佩如见帮主的无上权柄,才是它真正令人敬畏的地方。但是吧,他梅君颜,一个仅仅统领着几十号外围混混、管着几家灰色场子的所谓“大哥”,在龙虎帮庞大的体系里,可能连正式编制的边都摸不到,又怎么可能认得出来这块最高级别的“客卿令”背后所蕴含的真正含义?
于是,在短暂的惊疑不定之后,梅君颜那夸张的鸡冠头随着他歪头打量玉佩的动作晃了晃,耳朵上的镶金耳钉在远处霓虹灯的照射下闪得有些刺眼。他试图用嚣张掩饰内心的那一丝不确定,语气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姿态:
“这牌子...看着倒是挺花哨,应该蛮值钱的吧?”他搓着下巴,眼神里流露出贪婪,试图把眼前的冲突转化为一场交易,“兄弟,要不这样,你开个价...价格合适的话,今天你打伤我这么多兄弟的事,咱们就算揭过了,如何?哥哥我说话算话!”
闻言,游川的手掌重重拍在自己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充满了无语和挫败感。
这一刻,他是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赵灵山是不是随便拿了块假货来糊弄自己——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自称是龙虎帮成员,却对他这块最高信物毫无反应的家伙了!
(他暂时选择性忽略了第一个是纯粹的外围杂鱼,而眼前这个,虽然是个小头目,但显然级别也远远不够。)
倒是那张烫金的黑卡似乎还更“值钱”一点,至少一亮出来,重启老火锅店的那位女经理还能认出其不凡,不仅立刻结账,还附赠了两瓶茅台不是?
“行。。。”游川无奈地放下了捂在脸上的手,垂下的手掌似乎带起了一阵细微的罡风,校服的袖口都无风自动了一下。当他再度抬起头时,眼底深处已悄然泛起一层非人的、冰冷的鎏金色光晕——那是“灵魂罗网”权限在他情绪波动和高度专注下,开始全功率运行的征兆。
面对眼前这五十多个手持器械、凶神恶煞的混混,还要确保身后墙角的林小雨绝对无恙,他不敢再有丝毫的懈怠和托大。
“你,”游川伸手指着梅君颜那张因惊疑不定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立刻打电话给你上面的大哥!我不想说第二遍,立刻、马上!”
顿时,梅君颜给气乐了,虽然隐约觉得这小子有点邪门,那块玉佩也可能有点来头,但就凭他这孤零零的一个人,敢用这种口气命令自己这个身后站着五十多号兄弟的夜总会扛把子?这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是失心疯了?
“小逼崽子装你妈什么大尾巴狼!”被彻底激怒的梅君颜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和疑虑,怒骂声中,他手中的那根镶金高尔夫球杆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朝着游川的脑袋砸了过去!其在挥舞中撕裂空气,带起刺耳的尖啸——这一击含怒而发,足以把普通人的颅骨像西瓜一样敲碎。
但在游川那双已然转化为鎏金色的竖瞳中,那来势汹汹的球杆轨迹,就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的电影镜头,缓慢而清晰,甚至连杆身上那“夜莺之王”的刻字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