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窗棂正中时,小叶终于完全展开,像只停在种仁上的七色蝴蝶。叶肉里的七村缩影仍在自顾自地运转:陶瓮的酒快空了,石磨旁的麦粉堆成了小山,兰圃里的幼苗抽出了新叶,槐树上的“叶子”落了又长,织梭织出的布片盖住了大半个叶背,水车里的“水”依然在渠里循环,只是颜色越来越淡,最后真的变成了透明的水汽,袅袅升起,在叶尖凝成朵小小的云。
“要成了。”李清禾轻声说。话音刚落,那朵小云突然降下“雨”来,雨滴落在叶肉的七村缩影上,赵村的槐树抽出了新枝,吴村的布片绣上了莲纹,李村的兰苗开了花,王村的水车旁长出了稻穗,孙村的石磨旁堆起了麦垛,陈村的陶瓮里重新盛满了酒。更奇的是,雨滴落在银网的莲纹上,竟激发出点点银光,顺着银线往总闸室各处蔓延,所过之处,那些老旧的工具虚影都亮了亮:赵村的青铜酒勺泛起青光,吴村的织梭闪着金线,李村的兰锄裹着紫气……
影的账册上,不知不觉已写满了三页纸,最后一行刚落下笔,小叶突然轻轻一颤,从叶尖开始,七村的缩影渐渐淡去,只留下片纯净的七色叶肉,像块被阳光洗过的宝石。那些银白色的根须却变得更粗了,顺着银网的莲纹往四周延伸,在总闸室的地面织出张细密的银网子,把所有工具虚影都拢在了里面。
“这是……”刘石喃喃道。
“护渠灵的根。”赵山磕掉烟锅的灰烬,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我爹没骗我。”他走到银网边缘,看着那些银须钻进墙壁的裂缝里,那里藏着光绪年修渠时埋下的七村泥土,如今竟有嫩芽从裂缝里钻了出来,顶着露珠,像极了小叶刚破壳时的模样。
影合上账册,指尖抚过封面——不知何时,封面上竟也印上了片小小的七色叶,叶根处缠着圈银线,像极了根须的形状。她抬头望向总闸室的梁上,那里的老油灯不知被谁点亮了,灯花噼啪爆了一下,投在地上的光影,正好是片展开的七色叶。
日头渐渐西斜,银须上的露珠被晒成了水汽,总闸室里弥漫着股清冽的香气,像兰香混着麦香,又带着点陶瓮的酒气。七色小叶静静躺在种仁上,根须在银网下织成了片看不见的网,把七村的痕迹,悄悄系在了一起。
影知道,这只是开始。小叶会继续长大,银须会蔓延到总闸室的每个角落,甚至顺着渠水往七村延伸。那些在叶肉里淡去的七村缩影,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成了护渠灵的骨血,往后总闸室的风,会带着七村的气息;总闸室的土,会藏着七村的故事;总闸室的灯,会照着七村人共同的念想。
她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块柴,火光映着账册上的七色叶图案,心里忽然踏实了——不管往后还有多少风雨,只要这护渠灵在,只要这银须织成的网还在,七村就永远是连在一起的。
夜渐渐深了,总闸室的灯一直亮着,七色小叶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银须在黑暗里闪着微光,像无数条细弱的纽带,一头系着总闸室的灯火,一头系着七村的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