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须突然从瓮口涌出,在瓮底织出个微型的窑炉,炉里烧着的“火”是银红色的,映得瓮壁上的光晕愈发清晰。影凑近看,炉子里竟浮着片陶片,上面有个模糊的手印——是当年老窑工救坯子时,按在滚烫陶坯上的,至今他左手掌心里还有块月牙形的疤。
“当年我爹就是用这只手,把我从窑里拽出来的。”老窑工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抚过瓮壁的光晕,银须突然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在他掌心的疤痕上织出朵小陶花,花瓣的纹路和那片救出来的坯子上的一模一样。
影看着银须在总闸室里蔓延,把赵村的槐叶、王村的算术题、李村的兰露、吴村的水纹绫、孙村的麦芽糖、陈村的陶瓮串成一张密网,每个结上都挂着段旧时光。灯杆上的银须已经织到了窗棂,和窗外渠边的银须连在一起,顺着渠水往七村延伸,像无数条细弱的线,牵着总闸室的光,往每个村落的深处钻。
赵山重新拿起斧头,这次劈柴的力道格外稳,银须在木柴上织出的“泥鳅滑,护渠闸”旁边,又多了行小字:“爹,我懂了”。王禾把算术题纸条小心地夹进账本,银须在账本封面织了个小小的水车轮,轮叶上沾着片兰花瓣——是李清禾罐里的兰露溅出来的。
李清禾的兰露罐里,银须织的兰已经全开了,花瓣上的针脚里渗着吴村的蓝绒线,花心嵌着孙村的麦芽糖星星,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刘石把水纹绫卷好,银须在布卷末端织了个小鱼形的结,和小花当年画的一模一样。孙伯的麦粉车旁,银须堆起个小小的麦垛,垛顶插着根灯芯草——是王村的灯芯草,草叶上还缠着陈村陶瓮的釉色光。
老窑工抱着陶瓮坐在灯旁,掌心的陶花随着银须的颤动微微发光,他忽然笑了:“这银须哪是缠人,是怕我们忘了。”
影望着窗外,渠水反射着总闸室的灯光,银须在水面织出的网,像把撒向七村的星子,每个网眼都兜着点旧梦。她翻开账册,在“银须缠灯引旧梦”的标题下,开始一笔一画地记:
“赵村:槐叶裹玉佩,银须织‘守’字,补全石碑缺笔。
王村:算术题藏灯芯草,银线改扁担,映教书先生影。
李村:兰露养银兰,瓣嵌吴村绒,芯藏孙村糖。
吴村:水纹绫游银鱼,衔珍珠,连总闸室灯杆。
孙村:麦粉裹麦芽糖,化星,沿银须传光。
陈村:陶瓮绕银须,釉含七圈晕,炉影浮旧窑,疤上绽陶花。”
笔尖停在最后一格时,灯芯又爆了个火星,溅在账册上,烧出个极小的洞,透过洞能看到下一页的空白——像在说,旧梦未完,新的故事还在银须的缠绕里,慢慢生长。总闸室的油灯亮了整夜,银须顺着渠水漫向七村,把每个村落的灯火都串成了线,而线的这头,总闸室的光始终暖着,像个醒着的念想,等天亮后,再牵着新的故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