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离太后居住的慈安宫并不算远,但对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林晚晚而言,这段路却走得格外漫长。
她被宫人仔细地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身符合皇后身份的秋香色宫装。尽管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试图掩盖那病态的苍白,但虚浮的脚步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意,依旧暴露了她此刻的虚弱。
她坐在轿辇上,身旁的萧澈则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一侧。
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嘴唇紧抿,看不出任何情绪。若不是林晚晚能看见他头顶上那个【又要去开无聊的会了.gif】正随着马匹的颠簸而上下晃动,她几乎要以为他真的很乐意陪自己去进行这场“家庭会议”。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笼罩其中。
很快,一座庄严肃穆、气势恢宏的宫殿出现在眼前。朱红的宫墙,金黄的琉璃瓦,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这里,就是整个后宫权力的中心——慈安宫。
下了轿辇,林晚晚在春桃的搀扶下,跟着萧澈,一步一步踏上了那白玉石铺就的台阶。
殿内燃着上好的宁神香,香气馥郁,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
一进正殿,林晚晚便看到主位上端坐着一个身穿暗金色凤袍的妇人。
她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宜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皱纹。发髻高耸,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展翅步摇,眉眼描画得十分精致。她并未刻意做出威严的表情,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一种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气度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这,就是大周朝的皇太后,萧澈的生母,王氏。
“儿臣(儿臣媳)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萧澈与林晚晚一同上前,躬身行礼。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很温和,像是浸了蜜的泉水,听着十分悦耳。但林晚晚却敏锐地感觉到,这温和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审视。
她偷偷抬眼,只见太后的目光,越过了她身旁的皇帝,径直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像是最精明的玉器师傅在审视一块刚开出来的璞玉,带着挑剔、估量,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仿佛在看一件货品,而不是在看自己的儿媳。
“皇帝,晚晚,都坐吧。”太后抬了抬手,示意宫人赐座。
“谢母后。”
林晚晚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坐下,只敢坐半个臀部,腰背挺得笔直,做出了一副最恭敬柔顺的姿态。
“晚晚啊,”太后率先开了口,她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林晚晚身上,“哀家听闻你醒了,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你瞧瞧你这小脸,白得跟纸似的,可见是受了大罪了。这宫里的奴才真是越发没规矩了,竟让你和皇帝受这等惊吓。”
她的话听上去是在关心,是在斥责奴才,但林晚晚却听出了那话里话外隐藏的深意。
——你这个冲喜的皇后,真是“福薄”。才刚进宫,就惹出这么大的事端,不仅自己差点没命,还连累了皇帝。
这顶“不祥”的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上来。
林晚晚心中一凛,知道这场交锋已经开始了。
她连忙从绣墩上起身,微微屈膝,摆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声音也愈发虚弱:“多谢母后挂心,都是儿臣媳福薄,没能伺候好陛下,反而因奴才不忠,惊扰了陛下龙体,也让母后跟着担忧。儿臣媳心中……有罪。”
她没有反驳,反而顺着太后的话,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但她巧妙地将事件的性质,从“福薄不祥”扭转到了“奴才不忠”之上。
我倒霉,是因为有坏人。这个逻辑,天经地义。
果然,听到她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太后那双保养得宜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外。她似乎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病得快要倒下的新皇后,嘴上功夫竟还挺利索。
一直在一旁闭目养神、仿佛事不关己的萧澈,此刻也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眼皮。
殿内的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太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