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
坤宁宫内室的桌案上,静静地摆放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林晚晚之前用丝帕从碗底蘸取、如今已被刮在白瓷盘里的深褐色药渣粉末。
另一样,则是新任御膳房总管张贵,刚刚冒险送来的、还散发着新鲜气息的全套汤药原材料。
林晚晚的目光,在这两样东西之间,来回移动。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凝重。
若兰和春桃,则屏住呼吸,一左一右地侍立在她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她们虽然不完全明白自家娘娘在做什么,但从她那严肃的表情中,也能猜到,这绝对是一件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
“就是它。”
良久,林晚晚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她从那堆新鲜的药材中,捻起了一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叶片细长的干枯草药。
这株草药,混在一堆当归、黄芪、甘草之中,毫不起眼。若非刻意寻找,任谁都会将它当成一味普通的辅药。
林晚-晚将它凑到鼻尖,轻轻一嗅。
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带着一丝诡异甜腻的苦杏仁味,瞬间钻入鼻腔。
与她之前从药渣中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枯心草!
找到了!
饶是林晚晚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真正拿到这株“罪证”原物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春桃和若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与骇然。
“娘娘,这……这真的就是……”若兰的声音,有些发颤。
“错不了。”林晚-晚将那株枯心草放下,眼神冰冷如霜,“我查阅了多本古籍,它的形状、气味,都与传说中的‘枯心草’完全吻合。”
“天哪!”春桃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她们终于明白,皇后娘娘这段时间以来,到底在调查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太后……太后她怎么敢!”春桃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若兰的眼中,则闪过一丝后怕。她想到自己曾经就是这个巨大阴谋的帮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而上,让她浑身冰冷。
“现在,我们有了药渣,也有了药材原物。”林晚晚看着桌上这两样东西,缓缓地说道,“人证(若兰),物证,俱在。看起来,我们似乎已经可以去向陛下揭发太后的罪行了。”
听到这话,春桃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然而,林晚晚却摇了摇头,眼中非但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变得更加凝重。
“不,”她沉声说道,“不够。还远远不够。”
“娘娘,这……这还不够?”若兰有些不解地问道,“人证物证俱在,太后她,难道还能抵赖不成?”
“她当然能。”
林晚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缓缓地踱着步,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在心中一一推演。
“若兰,你设想一下。”林晚晚看着她,目光锐利,“如果我们现在,就拿着这些东西,去向陛下告发。”
“陛下,或许会信我们三分。他会勃然大怒,会去质问太后。”
“可然后呢?你以为,太后会束手就擒吗?”
林晚晚自问自答道:“不,她不会。她只会哭,会闹,会跪在陛下面前,声泪俱下地告诉他,她也是被蒙蔽的,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她会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下面的人身上。她会说,是太医院的某个太医,或者御膳房某个负责采买的奴才,利欲熏心,被人收买,或者学艺不精,误将与‘枯心草’外形相似的无毒草药,当成了真正的药材,这才酿成了大错。”
“届时,她只需要推出一两个替罪羊,再在陛下面前演一出母子情深的苦情戏。你觉得,面对一个哭得肝肠寸断的亲生母亲,面对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陛下他,会怎么做?”
林晚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若兰和春桃的心上。
她们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与……后怕。
是啊。
皇后娘娘说得对。
仅凭这些,根本无法将太后一击致命!
太后在宫中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党羽众多。想要扳倒她,光有这些“死物”证据,是远远不够的!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春桃有些六神无主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