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坤宁宫内,烛火通明,将寝殿照得亮如白昼。
自御书房商议完毕,萧澈便以“完善救灾细节”为由,名正言顺地留在了坤宁宫。他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若兰在殿外守着,偌大的寝殿内,便只剩下了他和林晚晚二人。
一张巨大的江南舆图,被平铺在宽敞的地毯上。帝后二人并未如往常般坐在书案前,而是席地而坐,围着那张舆图,进行着一场关乎数十万人生死的精密推演。
“以工代赈,首要便是工程项目的选择。”林晚晚手持朱笔,在舆图上被洪水淹没最严重的几条主要河道上画了个圈,“修复主河道堤坝,是重中之重。这不仅能安顿最大量的灾民,更能为后续的生产恢复打下基础。”
“不错。”萧澈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完全沉浸在了这场前所未有的头脑风暴中,“除了修堤,还可以组织人手,疏通被堵塞的漕运水道。如此一来,既能解决部分灾民的生计,又能尽快恢复南北物资的流通,一举两得!”
“还有发行债券,对象必须精准。”林晚晚又道,“京中富商,逐利而行,只要我们给出的利息足够诱人,他们必然趋之若鹜。但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他们看重的,恐怕不只是利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着“以工代赈”的具体工程量,“救灾债券”的发行利率和对象,乃至后续如何监督款项落实,避免贪腐等诸多细节,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与完善。
他们的思路,一个来自超越时代的现代知识体系,宏观而缜密;一个深植于这个时代的权力中枢,务实而精准。两相碰撞之下,竟是天衣无缝,一个又一个看似无解的难题,都在他们的商议中,找到了精妙的解决方案。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更漏已经敲响了三下,已是深夜。
当最后一个细节被敲定,整个救灾方案的雏形已经跃然纸上。萧澈看着那张被朱笔和墨迹标注得满满当当的舆图,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神采与满足。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感叹道:“晚晚,有你,真好。”
这番话,发自肺腑。若无她,他此刻恐怕还在金銮殿上,接受着摄政王那屈辱的“恩赐”。
林晚晚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神情依旧严肃:“陛下,方案虽好,但您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没有解决——如何让朝堂上那些老顽固们,点头同意?”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那轻松的气氛,瞬间又凝重了起来。
是啊,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萧澈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眉头再次紧锁:“朕知道。明日复会,萧远一党,必会以‘有违祖制’、‘与民争利’为由,群起而攻之。届时,即便朕以天子之威强行推行,恐怕也会落得一个‘刚愎自用’的骂名,为日后埋下无穷的隐患。”
这就是政治的复杂之处。一个再好的方案,若是无法通过朝堂这个关口,便是一纸空文。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林晚晚重复了白天在御书房说过的话。
“什么理由?”萧澈追问道,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林晚晚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狡黠的、如同小狐狸般的笑容。
“陛下,您想啊,那些老顽固,他们最信什么?是圣贤书?是祖宗家法?”她循循善诱地问道。
萧澈沉思片刻,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不,他们最信的,是天命!”
“没错!”林晚晚打了个响指,声音中带着一丝俏皮与神秘,“既然人力有时穷,道理说不通,那我们就……不跟他们讲道理了。”
她凑到萧澈耳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那个堪称惊世骇俗的“包装方案”。
“我们就让‘神力’来。”
“陛下,您可以对外宣称,您因日夜忧心江南灾情,至诚之心,感动了上天。于是,昨夜便有……九天玄女入梦,亲手向您授予了这救灾三策!”
“什么?!”
饶是萧澈已经习惯了林晚晚的奇思妙想,此刻听到这个荒唐至极的建议,也还是被惊得目瞪口呆,险些从地毯上跳起来。
“晚晚,你……你这是让朕……装神弄鬼?”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这也太荒唐了!朕乃天子,岂能行此等无稽之谈?”
“陛下,您错了。”林晚晚的神情却变得无比认真,“自古以来,君权神授。您是天子,本就是上天之子。上天见子民受苦,派遣神女下凡,为自己的儿子指点迷津,这哪里荒唐了?这分明是顺理成章,是天命所归啊!”
她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萧澈瞬间愣住了。
是啊!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