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内,死寂无声。
空气中弥漫着三种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地交融在一起的气味:剧毒挥发后那令人作呕的甜香,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以及从龙椅之侧那道身影上散发出的,冰冷刺骨的杀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殿中央那对峙的叔侄二人身上。
摄政王萧远的蟒袍袍角,被温热的鲜血浸染,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就滚落在他的脚边,一双空洞的眼睛仿佛还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他能感觉到,无数道或惊恐、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视线,正如同芒刺一般扎在自己身上。
但他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因为,他的侄子,当今的天子萧澈,正提着那把还在滴着血的长刀,一步一步,缓缓地向他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之上,沉重而致命。
而更让他亡魂皆冒的,是萧澈头顶上方那片只有林晚晚才能看见的区域。此刻,一个巨大无比、用鲜血写就的【杀.gif】,正如同心脏般疯狂跳动,将整个大殿都映照成了一片不祥的血色。
“王叔,”萧澈停在了他的面前,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这就是你送给皇后的……‘惊喜’吗?”
这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萧远的心头。
他知道,此刻已是生死存亡之秋。眼前的萧澈,再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拿捏的病弱傀儡,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择人而噬的猛虎!任何一丝的软弱和迟疑,都可能招致万劫不复的下场!
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萧远深吸一口气,脸上竟硬生生挤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他对着萧澈,猛地躬身长揖,声音里充满了被蒙骗的愤怒与冤屈:
“陛下明鉴!臣……臣也是被这胆大包天的舞姬给蒙骗了啊!”
他抬起头,眼神“真诚”地望着萧澈,急切地辩解道:“臣只是见此女舞姿绝妙,想为陛下的寿宴增添几分喜气,这才将她举荐上来。臣万万没想到,此女竟是心藏祸胎的刺客,险些酿成滔天大罪!是臣识人不明,用人失察,请陛,下治罪!”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将自己的责任,完全归咎于“识人不明”,把自己从一个主谋,彻底摘成了一个被蒙骗的、同样是受害者的角色。只要死无对证,谁又能奈何得了他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他身后的几名心腹党羽也立刻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地,为他“作证”。
“王爷一心为公,日月可鉴,还请陛下明察啊!”
“此事定是那西域蛮夷的阴谋,与王爷无干!”
然而,面对萧远这堪称完美的表演,萧澈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甚至没有再看自己这位“好王叔”一眼,仿佛他和他党羽们的辩解,不过是夏日里几声聒噪的蝉鸣,根本不值得费心去听。
这种彻底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萧远感到屈辱和心寒!
只见萧澈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转过了身。
他的目光,越过了跪在地上的摄政王,越过了那些战战兢兢的文武百官,最终,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大殿门口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负责整个皇宫防务的禁军统领,李威。
李威此刻正站在殿门处,指挥着手下清理现场,隔绝内外。当萧澈那冰冷如刀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时,他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全身的甲胄在这一刻仿佛重逾千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手持滴血长刀的帝王,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声音,向他发出了审判的质问。
“李统领。”
萧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含元殿的每一个角落。
“朕倒是想问问你。”
他用刀尖,随意地指向了那片被剧毒腐蚀出的焦黑坑洞,指向了那具尚在抽搐的无头女尸。
“刺客,能在朕的寿宴之上,于朕的眼皮底下公然行凶。”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朕的禁军,何在?!”
“尔等肩负护卫皇城之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今却让宵小之辈如入无人之境,险些让皇后命丧当场!”
“此等失职,此等无能,是何罪名?!”
这一连串的质问,句句诛心,字字如刀!
它不再是针对某一个刺客,而是将矛头,直指整个禁军系统!它不再是一场“个人刺杀”,而被萧澈,直接定性为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系统性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