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大营那夜的血腥,如同京城上空一道挥之不去的阴霾,虽然黎明已经到来,但那股肃杀与铁锈的味道,似乎依旧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
随后的几日,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平静。
早朝之上,龙椅旁的摄政王萧远,第一次收起了他所有的锋芒与权柄。他垂着眼,敛着眸,仿佛成了一尊泥塑的菩萨,无论萧澈颁布何种旨意,无论是提拔新任的禁军统领沈炼,还是嘉奖忠心护主的龙鳞卫,他都一言不发,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而他身后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党羽们,此刻更是个个噤若寒蝉,如同被霜打了的鹌鹑,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缩进朝服里,生怕引起龙椅上那位年轻帝王的任何注意。
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是结束,而仅仅是暴风雨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一场更为猛烈、更为彻底的政治风暴,正在暗中酝酿。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一道来自慈安宫的懿旨,却如同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皇太后,要在家宴。
懿旨的内容,温和得体,充满了长辈的慈爱与关怀。太后说,听闻前几日宫中出了些许波折,天子与摄政王叔侄之间,似乎也生了嫌隙。她言辞恳切地表示,宗室乃国之根本,万不可因此内耗,家人之间,没有隔夜的仇。
因此,她特意在慈安宫备下家宴,邀请皇帝与皇后,与摄政王一同,共聚天伦,意图“冰释前嫌”。
当这道懿旨由太后身边的心腹嬷嬷,毕恭毕敬地送到坤宁宫时,林晚晚正在窗边修剪一盆君子兰。
她听完嬷嬷的传话,手中剪断花枝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
“知道了。”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将剪下的一片枯叶扔进纸篓,“回去回禀母后,本宫与陛下,会准时赴宴。”
“是,那老奴告退。”嬷嬷见皇后态度平淡,也不敢多言,躬身行礼后,便匆匆离去。
直到那嬷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一旁的若兰才忍不住上前,满脸担忧地说道:“娘娘,这……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啊!太后与摄政王一向穿一条裤子,禁军刚刚清洗,摄政王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怎么可能真心想要和解?此去,定有圈套!”
林晚晚放下手中的银剪,用丝帕仔细地擦拭着手指,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若兰,你说的,本宫都知道。”
“正因为它是一场鸿门宴,”她抬起头,眼神平静而锐利,“所以,我们才非去不可。”
这绝不是和解。
这是一次政治试探。
是摄政王与太后在失去了最直接的武装力量——禁军的控制权之后,所发起的第一次政治反扑。他们想看看,萧澈在经历了这场血腥清洗之后,是会乘胜追击,还是会为了所谓的“宗室颜面”而选择暂时的妥协。
他们更想看看,自己这个皇后,在这场风暴中,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
于情,太后是萧澈的生母,以“家宴”为名,调解“家庭矛盾”,身为儿子的萧澈,不能拒绝。
于理,太后是前朝太后,摄政王是宗室之首,他们联手摆下的“和解宴”,代表着旧势力的态度。身为皇帝,若公然拒绝,便是在向天下宣告,他要与整个宗室为敌,此乃不智之举。
所以,哪怕明知是龙潭虎穴,他们也必须坦然赴约。
因为,退缩,便意味着心虚。
而帝王,永远不能心虚。
傍晚时分,萧澈处理完政务,来到了坤宁宫。
他一进门,便看到了林晚晚已经换上了一身端庄得体的宫装,显然早已做好了赴宴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