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降生的消息，如同一场酝酿已久的甘霖，洒遍了大梁的每一个角落。
前一天，整个皇宫还因皇后娘娘的突然生产而陷入“一级战备”的混乱，后一天，便被普天同庆的巨大喜悦所彻底淹没。皇帝萧澈更是龙颜大悦，当场下旨，大赦天下，与民同乐，减税三年！
这道圣旨一出，整个京城都沸腾了。百姓们奔走相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那热闹的劲头，比过年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刚刚从战火与动荡中走出的帝国，终于迎来了它最稳固的基石——一位嫡出的皇长子。
国本已定，未来可期。
在这股席卷全国的喜庆浪潮中，第二日的早朝，如期而至。
金銮殿内，一派喜气洋洋。文武百官们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往日里那些政见不合的对头，此刻见面都一团和气地互相拱手道贺。整个朝堂的氛围，是前所未有的和谐与轻松。
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位刚刚荣升人父、为大梁立下不世之功的帝王，接受他们最诚挚的恭贺。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监高亢悠长的唱喏声，所有大臣立刻收敛了神情，整理好衣冠，转身面向大殿入口，准备行那庄重的君臣大礼。
厚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晨光涌入，勾勒出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百官们正要躬身下拜，口中的“吾皇万岁”也已到了嘴边。然而，当他们看清龙椅方向走来的那个人时，所有人的动作，都齐刷刷地僵在了原地。
那……那是陛下？
只见龙椅上的萧澈，依旧身着那身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可那身往日里能撑起无边威严的龙袍，此刻穿在他的身上，却仿佛都宽大了几分。
更骇人的是他那张脸。
往日里那双深邃锐利、不怒自威的龙目，此刻竟是黯淡无神，眼睑下方，更是顶着两个巨大到堪称触目惊心的青黑色眼圈！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挥之不去的憔??悴与萎靡，连那素来挺直如松的脊背，似乎都塌陷了几分，步履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这哪里是喜得麟儿、意气风发的君主？
这分明……分明是熬了三天三夜，刚刚从刑部大牢里审完要犯的憔悴模样！
满朝文武都懵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股巨大的担忧与感动，瞬间席卷了整个朝堂。
陛下……陛下定然是为国事操劳至此啊！
皇长子刚刚降生，国本初定，正是百废待兴、内外皆需安抚的关键时刻。想必陛下是心系江山社稷，即便是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也依旧为了国事，操劳了一整个通宵！
一时间，所有大臣，尤其是以老宰相为首的一众肱股之臣，心中都涌起了无限的敬佩与心疼。
“陛下！”
老宰相第一个走出队列，老泪纵横，声音都带着哭腔，“陛下喜得皇子，乃我大梁之福！然，龙体为重，方是社稷之根本啊！陛下如此不眠不休，宵衣旰食，若累坏了龙体，叫我等老臣，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
“宰相大人所言极是！”兵部尚书也立刻出列，一脸沉痛，“边防军务尚稳，国库亦有余粮，天下并无急事。恳请陛下保重龙体，切勿过劳！”
“臣等附议！请陛下保重龙体！”
一时间，整个金銮殿跪倒一片，所有大臣都异口同声，言辞恳切，那场面，感人肺腑，充满了君臣相得的和谐氛围。
然而，龙椅之上的萧澈，听着底下这群“忠臣”的肺腑之言，非但没有感到欣慰，反而眼皮一跳，那张憔悴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心虚。
他疲惫地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平身。
“众爱卿多虑了。”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仿佛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生无可恋。
他顿了顿，在百官们关切的目光中，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大脑都当场宕机的话：
“国事尚可。朕只是……一夜未眠。”
国事尚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