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声音都在颤抖,“我不住这里。”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林晚晚一把拉住了他。
“你去哪儿?”
“睡马车!”萧澈斩钉截铁地说,“我宁愿在马车里冻死,也绝不和这么多人……共享一张床!”
林晚晚看着他那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模样,哭笑不得。
她指了指外面呼啸的北风,说道:“外面晚上会降到冰点,马车四面漏风,你是想明天让我给你收尸吗?”
萧澈的表情,僵住了。
林晚晚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用上了激将法:“陛下,您不是说,要体察民情吗?这,就是最真实不过的民情。江南的百姓是您的子民,这北地的客商,难道就不是了?您连跟他们睡一晚的勇气都没有,以后还怎么为他们谋福祉?”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萧澈的软肋。
是啊,他刚刚才因为收获了民心而感动,立志要当个好皇帝。难道这份雄心壮志,连一个大通铺都战胜不了?
萧澈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一边,是根深蒂固的皇家洁癖和养尊处优的习惯。
另一边,是刚刚萌芽的君主责任感和在林晚晚面前不能丢脸的男性尊严。
林晚晚看着他纠结的表情,习惯性地朝他头顶看去。
果不其然,那里,一个像素小人正躺在一张华丽无比的龙床上,打着滚,周围还飘着一行字:【朕的龙床呢?朕的黄金马桶呢?.jpg】。
林晚晚差点笑出声。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你不去我可去了”的眼神看着萧澈,淡淡地说:“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去睡马车吧。我一个弱女子都不怕,就不信这儿还能有什么危险。”
说完,她作势就要找个空位躺下。
“等等!”萧澈果然急了。
让林晚晚一个人睡在这里?跟一群陌生的壮汉?他怎么可能放心!
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如同奔赴刑场般的悲壮表情。
“……好,我住!”
最终,理智(和对老婆的保护欲)战胜了洁癖。
两人在老板娘那里领了两床看起来就不太干净的被子,在炕梢的角落里,找了两个还算干净的空位。
萧澈几乎是屏住呼吸,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缓缓躺下。他甚至不敢让自己的皮肤直接接触被褥,而是用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然而,折磨,才刚刚开始。
半夜,萧澈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给吵醒了。
那声音,雄浑、高亢、富有节奏感,时而如平地惊雷,时而如闷鼓滚动,时而还夹杂着几声婉转的哨音。
他猛地睁开眼,循声望去。
只见他旁边不远处,一个络腮胡大汉,正仰面朝天,睡得香甜,而那惊天动地的交响乐,正是从他的鼻腔中发出的。
那呼噜声,响亮得让整个土炕都在微微震动。
萧澈:“……”
他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漆黑的屋顶,感受着身下坚硬的土炕,闻着空气中复杂的味道,听着耳边交响乐般的鼾声。
这一刻,他无比怀念皇宫里那张柔软舒适的龙床,怀念坤宁宫里那安神静心的熏香。
林晚晚似乎也醒了,在黑暗中轻轻碰了碰他。
“睡不着?”
萧澈没有回答。
林晚晚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头顶。
只见黑暗中,一个像素小人,正咬牙切齿地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刀尖上还闪着寒光。
旁边,一行血红色的大字,正在疯狂闪烁——
【想杀人.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