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一个沙哑、警惕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
萧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
被子被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一双布满血丝、充满惊惧和悲伤的眼睛,在黑暗中望向他。
当看清来人是“萧十三”时,老兵明显愣住了。他似乎没想到,这个白天里硬扛了所有羞辱、看起来冷漠孤僻得不近人情的“关系户”,会在深夜里站到他的床边。
“你……你干什么?”老兵的声音里充满了戒备。
萧澈没有说话,他只是从怀里掏出那个黑馒头,掰了一半,递了过去。
老兵看着那半个馒头,又看看萧澈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的脸,眼中的戒备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悲哀。
他没有接馒头,而是缓缓地坐起身,用粗糙的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似乎想将所有的软弱都擦去。
“我……我没事。”他声音沙哑地说道,试图重新变回那个麻木的“老油条”。
萧澈依旧举着手,没有收回。
两人在黑暗中对峙着,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终于,老兵那伪装出来的坚强,在萧澈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视下,彻底崩溃了。
他一把抢过那半个馒头,却不是为了吃,而是死死地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身体再次开始颤抖,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压抑的呜咽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哀鸣。
“呜……呜呜……”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萧澈静静地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兵再也忍不住,他一把抱住头,将脸埋在膝盖里,放声痛哭,声音绝望而凄厉:
“我儿子……没了……”
“我儿子……上个月战死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血泪:“他才十七岁啊……入伍的时候,还跟我吹牛,说要拿军功,回来给我盖大房子……”
“前几天,阵亡的文书下来了……一等功……朝廷的抚恤金,足足有五十两银子啊……五十两……”
老兵说到这里,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滔天的恨意,面容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可是……可是钱参军和张三那帮畜生!他们……他们扣了我的抚恤金!”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他们说……他们说我儿子是‘逃兵’!是在战场上当了逃兵,被督战队斩杀的!”
“逃兵……哈哈哈……我李大牛的儿子,怎么可能是逃兵!他身上有七处刀伤,全在正面!他是为了掩护袍泽才死的!他是英雄啊!”
“可那帮天杀的畜生!他们不仅吞了我儿子的卖命钱,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我去找他们理论,他们……他们差点把我打死……”
“我没用了……我这个当爹的没用啊……”
老兵的哭诉,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萧澈的心上。
这已经不是贪腐,这是在吃绝户!是在吞噬一个为国捐躯的烈士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一点尊严!
这比他白天看到的那一封被克扣的家书,更具冲击力!那封信,让他愤怒;而眼前这个老兵的血泪控诉,则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杀意,在他体内疯狂地咆哮!
萧澈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知道,三天后的“收网”,不够了。
对付这种连烈士的血肉都敢啃食的鬣狗,任何按部就班的计划,都是对死者和生者的侮辱。
他要……
现在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