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那气急败坏的咆哮,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回荡,显得格外滑稽。
他想看到的惊恐、求饶、愤怒,一样都没看到。那个叫萧十三的家伙,从头到尾都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唯一做出的惊人举动,就是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铁板桥。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拼命对着棉花挥拳的傻子,不仅没伤到对方,反而把自己累得够呛,还丢尽了脸面。
“废物!”他只能用更大声的咒骂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挫败,“滚回营房去!看着你就烦!”
萧澈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转身就走。那背影,在众人眼中,非但没有被惩罚的落魄,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潇洒。
夜幕降临,寒风愈发刺骨。
大通铺里,萧澈独自躺在最角落的床板上,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薄的旧被褥。他被罚不许吃饭,此刻腹中空空,寒意正一阵阵地侵袭着四肢百骸。
这种又冷又饿的感觉,对他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从未想过,人的身体可以承受如此程度的不适。
然而,比起身体上的寒冷,他心中的寒意更甚。
白日里那撕开的芦花棉衣,碗里硌牙的沙子,以及张三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回放。
这就是他治下的军队?这就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们过的日子?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他胸中缓缓燃烧,将饥饿与寒冷的感觉都压了下去。
通铺里的其他新兵们,都已经吃完了那顿同样难以下咽的晚饭,此刻正一个个裹紧被子,试图抵御这漫漫长夜。营房里很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咳嗽声。
萧澈闭着眼,静静地听着。他强大的五感,能轻易捕捉到这间营房里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他听到有人在黑暗中翻了个身,然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正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脚步声很轻,带着刻意的谨慎,生怕惊动了任何人。
萧澈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仿佛已经睡熟。
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他的床铺边,犹豫了片刻,然后飞快地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被子里,随即又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地缩了回去。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萧澈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微光。他将被子掀开一角,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清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黑乎乎、石头一样硬的馒头。
他抬眼望去,黑暗中,几个床铺上的新兵正偷偷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笨拙的善意和同情。当接触到他的目光时,他们又慌忙地转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是他们。那些白天被他刷马桶所震慑,又看到他被公然欺负的新兵。
他们不敢公然反抗张三,却用这种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立场。
萧澈看着手中这个同样难以下咽、甚至可能也掺了沙子的黑馒头,心中那股冰冷的怒火,竟被一丝突如其来的暖意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没有吃,只是将馒头默默地放进了怀里。
夜深了,风声呜咽,如同鬼哭。大通铺里的鼾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粗粝的交响乐。
萧澈毫无睡意。他正将自己的心神沉入一种空灵的状态,梳理着这两天获得的所有信息,推演着下一步的计划。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打破了鼾声的节奏,钻入了他的耳朵。
那哭声很轻,带着极力的克制,仿佛哭泣者正用被子死死地蒙住头,生怕泄露出一丝声音。但那声音里蕴含的巨大悲恸,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穿透了所有的阻碍。
萧澈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隔壁床铺。
那上面躺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老兵。萧澈对他有印象,白天训练的时候,这个老兵总是在队伍里“划水”,动作懒散,眼神空洞,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一看就是在军营里混了多年的“老油条”。
可此刻,这个“老油条”的身体,却在被子下剧烈地颤抖着,那压抑不住的悲鸣,正是从他那里传来。
萧澈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他能听出,那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也不是因为受了欺负的委屈,而是一种……绝望的哀嚎。
他缓缓起身,动作轻盈得像一只夜行的猫,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悄无声
息地来到那个老兵的床铺边,低头看着那团在被子里不断耸动的轮廓。
或许是感受到了身边多了一个人,那哭声猛地一滞。被子里的身体也瞬间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