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虎，敢死队，断臂致残，荣归乡里，应得安家费五十两！”
“——被污！污为逃兵，分文未给！”
“刺啦！”
萧澈的动作，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判官，在宣读着死亡的名单。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就撕下一页纸，扔进火里。
他念出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忠诚的士兵。
他撕下的每一页纸，都是一桩令人发指的罪行，一段被吞噬的人生。
那“刺啦、刺啦”的撕纸声，和纸张被火焰吞噬的“呼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最悲壮、也最愤怒的镇魂歌。
最初，周围的士兵们还只是震惊和不解。
但随着一个个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被念出，随着一桩桩他们曾经亲身经历或有所耳闻的罪行被揭露，他们的眼神，变了。
震惊，变成了愤怒。
不解，变成了感同身受的悲伤。
他们中，有人认识那个叫“王二狗”的憨厚新兵，知道他家里还有个老娘等着他寄钱回去治病。
他们中，有人和那个“李四蛋”在一个炕上睡过，知道他最怕冷，每年冬天都冻得满手冻疮。
他们中，更多的人，吃过那种混着沙子的霉米，穿过那种不保暖的芦花衣！
原来，他们所受的所有苦难，所有不公，都被人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地记在了这本肮脏的账本上！
原来，他们的血汗，他们的性命，在这些蛀虫的眼里，只是账本上一个个可以随意抹去、随意替换的冰冷数字！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在所有士兵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他们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双双眼睛变得血红，死死地瞪着地上那群瘫软如烂泥的贪官污吏。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钱参军和张三等人，早已被凌迟了千百遍！
孟威也听傻了。他怔怔地看着那个站在火光前，如同神明降世般宣判着罪恶的皇帝，心中那点“爱惜军粮”的理智，早已被滔天的愤怒和羞愧所取代。
他身为镇北关主将，却对麾下将士们遭受的如此苦难知之甚少，甚至还一度以为军心可用！这是何等的失职！何等的耻辱！
“噗通！”
孟威再次单膝跪地，这一次，他低下了一向高傲的头颅，声音嘶哑地说道：“陛下！末将……有罪！”
萧澈没有看他，他撕下了账本的最后一页，将那空荡荡的书皮，也一并扔进了火里。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群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士兵，面对着羞愧难当的孟威，他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与决绝：
“这些霉米烂谷，留着，是对那些战死沙场的英魂最大的侮辱！”
“与其让将士们吃着这些猪食，去为国卖命，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给那些被克扣、被污蔑、被吞噬的冤魂，当个祭品！”
他的声音，如洪钟大吕，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士兵的眼眶，都红了。他们想起了自己死去的袍泽，想起了自己遭受的不公，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恨不得立刻将那群蛀虫生吞活剥！
萧澈的目光，缓缓地，越过人群，最终，停留在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早已泪流满面的老兵——李大牛的身上。
那个儿子被污蔑为“逃兵”，抚恤金被吞，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出来的老兵。
萧澈朝着他，缓缓地伸出了手，从旁边一个士兵手中，接过了一支燃烧的火把。
他高举着火把，火光照亮了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对那个已经呆住了的老兵，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话：
“老将军，”
他称呼一个普通的老兵为“将军”。
“这个火，你来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