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忧外患,交相煎迫。侄儿自知才疏德薄,难堪大任。每至深夜,独对孤灯,彷徨无措,深感先帝与皇叔托付之重,亦愧对二老多年教导栽培。”
“值此危难之际,侄儿别无他法,唯有恳请皇叔、沈师傅,念在往日情分,念在江山社稷,暂弃林泉之乐,拨冗回京,指点迷津,助侄儿渡过难关!侄儿于宫中,翘首以盼!”
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幼鸟遇风雨时寻求庇护的哀鸣。这不仅仅是一封求教信,更像是一封“求救信”。
沈清言看完,轻轻将绢帛放在书案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上面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个清晰而又带着几分无奈、几分了然、甚至几分“恨铁不成钢”意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底浮现:
【唉……这小子,还是嫩了点啊。离了我们,就真玩不转了?旱灾贪腐,杀几个脑袋以儆效尤不会么?保守派聒噪,抓住把柄分化拉打,借力打力不懂么?当年我们面对的局面,比这凶险复杂十倍,不也……罢了,他终究是没经历过真正的腥风血雨,纸上谈兵易,实操破局难。】
这内心吐槽,既有老师看到学生遇到难题时的本能分析,也有一丝“放手后孩子果然摔跤”的复杂感慨,更有一份深藏其后的关切。
他没说出来,但以两人如今的默契,萧绝或许能从他的神情气息中察觉一二。
萧绝没有立刻去看那信,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洗过的、格外青翠的竹叶上,眼神幽深难辨。良久,他才缓缓伸手,取过那卷绢帛,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握着绢帛的手指,指节微微收紧了些。
沈清言内心的吐槽,他或许没有“听”到具体字句,但那份“皇帝还需历练”的潜台词,他心知肚明。然而,他此刻的感受更为复杂。
有对侄子处境的理解与一丝心疼——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独自面对如此压力。
有对朝局顽疾的冷然——贪腐、保守,这些痼疾果然不会轻易退去。
有对自己和沈清言彻底放手后、局面可能失控的预感应验——但这也是必经之路。
更有一种深沉的矛盾与思量:回去?意味着打破刚刚获得的宁静,再次卷入朝堂漩涡,甚至可能让萧宸产生更深的依赖。不回去?难道真眼睁睁看着西北民变、新政夭折、朝局糜烂?
他没有像沈清言那样在心中具体分析对策,那些手段他岂会不知?他只是沉默着,赤眸深处翻涌着比太湖雨后雾气更深沉难测的思绪。江南湿润的空气仿佛也变得有些滞重,压在了书房内两人的心头。
窗外,雨彻底停了,一缕微弱的阳光试图穿透云层。而来自京城的那封求救信,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注定要激起层层涟漪,搅动这一方刚刚安稳下来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