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沈清言心脏猛地一跳。他放下茶杯,坐直身体,目光游移了一下,最终定格在书案的一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矜持而慎重(尽管内心早已锣鼓喧天)。
“王爷,”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字斟句酌,“昨夜……事发突然,下官……咳,我……心绪颇乱。此事关乎重大,涉及礼法、朝局、乃至皇家体统,绝非儿戏。是以,我认为还需……从长计议,慎重考虑。”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疯狂呐喊:【考虑个屁啊!都答应了还考虑什么!沈清言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这么好的爱人,这么粗的……呸呸呸!是这么深情又靠谱的伴侣,还不赶紧牢牢抓住!等什么呢!可是……直接说‘好啊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好歹我也是个太傅!要、要有点格调!】
萧绝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尽管听不见此刻具体的心声,但那份强装的镇定、眼底的雀跃与羞涩交织的混乱,却看得分明。他心中一片柔软,知道这人不过是脸皮薄,在作最后的、无谓的“挣扎”。
他并不点破,反而十分配合地点点头,眼中笑意更浓,那笑意如同春风化开了冰面:“理应如此。此事确实需慎重。本王……不急。”
他顿了顿,看着沈清言悄悄松了口气又隐隐有点失落(?)的复杂表情,慢条斯理地补充道:“那本王便静候佳音。只是,‘考虑’期间,一些必要的筹备,或可先行。例如,王府西苑久未修葺,景致颇佳却显荒疏,本王欲令人稍作整理,添些合宜的花木陈设,以备……将来不时之需。清言若得闲,或可去看看,有何喜好,尽可告知。”
沈清言:“……” 【这、这还不是催!这分明是已经开始准备婚房了!还‘不时之需’!萧绝你学坏了!】 他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憋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这声几不可闻的“嗯”,听在萧绝耳中,无异于最明确的许可。他唇角上扬的弧度终于明显了些,不再追问,转而提起了另一件看似不相干的事:“对了,内务府近日在核对宗室及重臣府邸的规制舆图,或许会有人来你府上询问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你照实说便是。”
沈清言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内务府核对舆图?怕是核对之后,便要着手准备亲王大婚的一应典仪、册宝、府邸扩建或修缮的标准了吧?这“秘密”筹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过该知道的人。所谓的“考虑”,不过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情趣,和给外界一个看似合理的缓冲过渡。
【老狐狸!】 他心里嘟囔了一句,却泛起一丝甜意。
“下官明白了。” 这一次,他的回答坦然了许多。
自那日起,一些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
摄政王前往沈太傅府邸“商议公务”的频率似乎略有增加,且停留时间……不定。内务府果然派了妥帖的老吏来访,态度恭敬至极,问的却是沈府院落布局、主屋朝向、甚至花园景致偏好等“细节”。工部在忙着筹备格物学堂之余,摄政王府长史也递了话,询问能否“借调”两名精于园林营造的匠人。宫中司制坊的几位老师傅,突然开始大量翻阅古籍中关于男子婚服的形制纹样记载……
朝堂之上,嗅觉灵敏之辈已然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是摄政王积威甚重,沈太傅圣眷正浓,且两人行事依旧低调,除了公务往来并无过分之举,让人抓不到话柄。一些老臣心中惊疑不定,暗中观察;一些消息灵通的年轻官员,则已开始暗自揣测,心中啧啧称奇。
沈清言依旧每日入宫讲课,处理格物院事务,推动他的“基建”计划。只是在无人注意的间隙,他会对着窗外某处走神,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玉佩;或是当某人踏入他的书房时,他的心跳总会不自觉地漏跳半拍,然后又强自压下,摆出严肃认真的模样。
萧绝则一如既往的沉稳,只是看向沈清言时,那目光深处的暖意与专注,再难完全掩藏。他雷厉风行地推进着各项“筹备”,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仿佛这不是一场可能惊世骇俗的婚礼,而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战略布局。
两人之间,言语未多,默契却日深。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知晓对方心意。那层未曾彻底捅破(表面上)的窗户纸,让这段关系在紧密的筹备中,酝酿出别样的期待与悸动。
“考虑”仍在继续,而通往余生的路,已在脚下清晰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