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橙泽将冷送回公寓,叮嘱他好好休息准备明天上学后,便独自返回了云顶华府顶层的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锈城下城区的灯火如同肮脏的星辰,在夜色中明灭不定。他需要更清晰地了解这片即将成为他舞台的土壤。
第二天,在城北厂区冯虎那间充满暴发户气息的豪华办公室里,路橙泽坐在舒适的皮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这是他顺手从冯虎桌上拿的。
“老弟,你来的正好,你造出来的东西不错,我小舅子看上了,他打算和你见……”
“冯老哥,”路橙泽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亲近,打破了沉默,“既然您叫我一声老弟,那我也就不端着了。我是江城来的,之前就是听说了您的大名,再加上江城那地方……呵,水太深,没有小弟我这种草根的生存土壤,这才千里迢迢赶来投奔您这个礼贤下士的‘刘备’。”
他微微前倾身体,姿态放松但眼神专注:
“我对这个锈城,说实话,了解还只停留在表面。小弟初来乍到,想站稳脚跟,总得知道这潭水有多深,里面游着哪些大鱼。所以……”
路橙泽顿了顿,露出一副虚心请教又略带试探的表情,“小弟大着胆子问一下……这锈城的地界上,除了老哥您,还有哪些能和您……‘平起平坐’的人物?或者说,势力?”
冯虎正叼着雪茄说话,被打断话他并没有生气的意思,闻言愣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受用的神情。他喜欢路橙泽这种“虚心求教”的姿态,尤其是在对方展现出惊人能力之后。这让他感觉自己依旧掌控着局面。
“哈哈,老弟你这话问得在理!”冯虎吐出一口浓烟,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老板椅里,神情带着几分本地大佬特有的睥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锈城这地方,说乱也乱,说简单……嘿,倒也简单。归根结底,就两尊大佛在斗法!”
他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
“头一尊,就是咱们的副市长,我的小舅子,赵文赵老板!他才是这锈城真正的地头蛇,根深蒂固!市政厅里里外外,大半都是他的人。上面那些条条框框,到了锈城,都得看他赵老板的脸色行事!” 冯虎的语气充满了对赵文的推崇和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那市长呢?”路橙泽适时发问。
“市长?”冯虎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庞振华?哼,一个从京城空降下来的‘贵公子’,听说是在京城得罪了人,被发配到咱们这‘流放地’来的。刚来的时候,就是个光杆司令,屁都不懂,连个文件都找不到人批!纯粹就是个摆设,给上面看的门面!”
冯虎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不过嘛……这姓庞的也不是省油的灯。在京城混过的,手段还是有的。他不甘心当个傀儡啊!这两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他拉拢、收买、甚至扶植起了几股势力,硬是在赵老板眼皮子底下站住了脚,还分走了一杯羹!”
他掰着手指数道:
“现在这锈城,明面上是市长副市长两套班子,暗地里嘛,就是两派阵营在角力!”
“我们这边,自然是赵老板坐镇中军,”冯虎拍了拍胸脯,“我呢,算是赵老板的左膀右臂,还是他姐夫,替他管着城北这一片,还有下城区不少‘生意’。赵老板的亲弟弟,赵春,他管着城南和码头那块,油水足得很!我们俩,就是赵老板手里最硬的拳头!”
“对面呢,那个庞振华,手下也凑了四条狗!”冯虎语气鄙夷,“一个是原来治安署的署长王彪,被庞振华不知道捏住了什么把柄,成了他的看门狗;另一个是‘宏远实业’的老板孙宏,一个搞建筑起家的暴发户,被林振华用政策喂饱了,现在成了他的钱袋子;
第三个有点麻烦,是‘锈城科技园区’的负责人,叫陈明远,一个书呆子,但手里有点技术,跟京城那边有点联系,庞振华把他当宝贝供着;估计是做着回京城的美梦……隔这旮沓做半个土皇帝不好吗?
最后一个,是东区那个‘互助会’的老大,杜老七,一个搞工会出身的滚刀肉,手下工人多,闹起事来很麻烦,庞振华用点蝇头小利就把他收买了,专门用来恶心赵老板和我们。”
“所以,现在就是四对二?”路橙泽总结道,眉头微挑,“听起来,庞市长那边人数占优啊?”
“人多顶个屁用!”冯虎不屑地啐了一口,“王彪那个废物,手下的治安队也就吓唬吓唬老百姓;孙宏就是个土财主,真动起手来屁用没有;陈明远?书呆子一个,离了庞振华他什么都不是;杜老七?一群乌合之众!而我们这边,
”冯虎眼中凶光一闪,“我冯虎手下都是见过血的兄弟!赵春那边,码头上的苦力,也都是敢打敢拼的汉子!更重要的是,我们有赵老板在台面上撑着!他们那四个,拧成一股绳都未必是我们一个的对手!只不过庞振华那小子躲在后面玩阴的,赵老板也要顾及点影响,才让他们蹦跶到现在!”
路橙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打火机轻轻放在桌上:“原来如此。那……下城区呢?我看那里鱼龙混杂得很。”
“下城区?”冯虎撇撇嘴,像是提到什么肮脏的东西,“那就是个粪坑!穷鬼、流浪汉、瘾君子、逃犯……全挤在那破地方,还有什么时不时冒出来天杀的怪人,治安?狗屁治安!全靠几个神神叨叨的‘教会’管着。”
“教会?”
“嗯,”冯虎吸了口雪茄,烟雾缭绕中眼神有些晦暗不明,“什么救赎之光、钢铁兄弟会、福音,……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群装神弄鬼的家伙,弄点吃的喝的,再搞点迷信活动,就能让那帮贱民服服帖帖。
我们和姓庞的都懒得管,只要他们不闹出大乱子,不出来惹事,就由着他们去。毕竟,让那些教会管着,总比让那些贱民饿疯了到处抢劫强,省了我们不少麻烦。”
路橙泽静静地听着,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下。副市长赵文(冯虎姐夫)、冯虎、赵春(赵文弟)为一方;市长林振华及其拉拢的治安署长王彪、宏远实业孙宏、科技园区陈明远、互助会杜老七为另一方。下城区则被几个神秘宗教势力瓜分。
“多谢冯老哥指点迷津。”路橙泽露出一丝真诚(至少表面如此)的笑容,“这下我心里就有谱了。在您的地盘上,跟着您和赵老板,这路才能走得稳当,不过……您说怪人?那……您……”
“哈哈,老弟明白就好!”冯虎大笑着,对路橙泽的态度非常满意,“你就安心搞你的研究,造你的‘螳螂’!其他的事情,有老哥我在!这锈城的天,塌不下来!你是想问怪人怎么搞?我告诉你?那帮子畜生还挺通人性的,只要别脑子一热搞了上城区的人或者闹得太大,它们杀再多人都不用管。”
路橙泽微笑着点头,心中却在飞速盘算:六方势力,两大阵营,外加下城区不稳定因素……这片名为“锈城”的棋盘,棋子已经清晰。而他……很明显,冯虎也把自己当成棋子……而不是他口中的老弟,他不会真的感激涕零真以为这家伙是真想认个年龄差那么多的兄弟……
………………
与此同时……江城……
冰亦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调令,纸张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直透心底。调令上冰冷的文字清晰地写着:冰亦(代号:金刚)、赵帅(代号:铁犀),因“近期行动表现评估未达预期,综合能力需进一步锤炼”,即日起调离江城对策组第三分队,一个工作周内前往锈城对策组报到。
“什么?怎么会?怎么能这样?”冰亦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委屈,手指紧紧攥着调令,指节发白。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在办公桌对面,那个一脸假笑、穿着考究西装的男人——林宇辉的秘书,钱锐。
钱锐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轻蔑。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冰亦同志,哎小冰同志,不要这么激动地看着我嘛。组织上的决定,自然有组织的考量。你得承认,最近几次行动,你们第三分队……嗯,确实搞砸了很多事情嘛。江城是重点安全区,需要的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顿了顿,欣赏着冰亦和一旁铁犀(赵帅)铁青的脸色,继续说道:
“京城总部那边呢,正好觉得锈城那个‘流放地’……不对,是有潜力的地方对策组力量薄弱,急需有经验——哪怕只是有点经验——的新鲜血液去‘指导指导’,加强一下。你看,这不就想到你们了?锻炼的机会,多难得啊!年轻人,要勇于承担重任,去艰苦的地方磨砺嘛!”
“这根本就是流放!”铁犀再也忍不住,厚重的身躯向前一步,声音低沉如闷雷,带着压抑的怒火,“就因为我们在张明远案子上失手?就因为林宇辉那个混蛋丢了面子?钱锐,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赵帅同志!请注意你的措辞和身份!”钱锐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换上一副冰冷严厉的面孔,“什么流放?这是组织的正常调动!是对你们的培养!至于林顾问?哼,他不过是实事求是地向上级反映了你们第三分队在执行任务中存在的严重问题!你们应该感谢林顾问的‘鞭策’!文件已经签发,流程走完了,去也得去,不去?哼,后果自负!”
他最后一句带着赤裸裸的威胁,目光扫过冰亦和铁犀,如同看着两个碍眼的垃圾。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冰亦感到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蔓延上来。他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雪。林雪的脸色同样苍白,紧咬着下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有愤怒,有不甘,更有深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孟天义的父亲,江城对策局的老局长孟川,脸色沉郁地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钱锐,又看了看冰亦和铁犀手中的调令,最后目光落在儿子孟天义身上。孟天义站在窗边,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耸动,显然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钱秘书,调令我看过了。”孟川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沉稳,但此刻也透着一丝疲惫和沙哑,“既然是总部的决定,我们江城对策局自然服从安排。”
“爸!”孟天义猛地转过身,双眼通红,“这明明就是林宇辉在打击报复!冰亦和铁犀他们……”
“住口!”孟川厉声打断儿子,眼神锐利如刀,“孟组长!注意你的身份和场合!组织程序就是组织程序!没有确凿证据,不要妄议上级决定!更不要牵扯个人情绪!” 他这话看似在训斥儿子,实则也是在警告钱锐不要太过分,同时也在切割——他保不住所有人了,那个公子哥小心眼,必须得做出点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