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亦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膛,他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那个刻在心底的地址——孟川家所在的那个熟悉的小区。
车窗外,江城的街景飞速倒退,既熟悉又陌生,但他此刻完全没有心情去看。孟叔叔被调查、停职、天天接受问话……天义哥也被牵连停职……这些消息像重锤一样砸得他头晕目眩。他无法将记忆中那个雷厉风行却又对他和天义无比严厉、教导他们“警察的职责是守护”的孟叔叔,与林雪口中那个“与安胜勾结”、“打压路橙泽”的形象重叠起来。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必须亲眼去看看!
出租车在一个老旧却整洁的小区门口停下。冰亦扔下车费,甚至没等找零就冲下了车,快步奔向记忆中那栋熟悉的单元楼。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时,整个人却如遭雷击,猛地僵在了原地。
门,还是那扇门。
但门上,却交叉贴着两道刺眼的、盖着红色公章的封条!
【江城治安局 封】 【日期:xxxx年x月x日】
冰冷的白色封条像两条狰狞的伤疤,彻底封存了过往所有的温暖和记忆。门把手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
冰亦的大脑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封条。暂停职务接受调查……竟然严重到要查封住所的地步了吗?!
“怎……怎么会……”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这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老太太警惕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当她看到站在封条前的冰亦时,愣了一下,似乎认出了他。
“是……是小亦吗?”老太太迟疑地开口。
冰亦猛地回过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上前两步,急切地问道:“张奶奶!是我!这……这是怎么回事?孟叔叔他们家怎么了?为什么门上贴了封条?”
张奶奶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同情和一丝后怕:“哎呦,真是小亦啊……你可算回来了……老孟家出事啦!说是犯了什么错误,被上面查了……好些人穿着制服来家里搜了好几次,后来就把门给贴了……具体啥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也不敢多问啊……”
“那孟叔叔他们人呢?柳姨呢?冰兰和依依呢?他们现在住哪儿?”冰亦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张奶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早就搬走喽……好像是被安排到哪个临时住处去了吧?具体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唉,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呢……小亦啊,你要是能找到他们,就多帮衬帮衬吧……”
老太太说完,似乎怕惹上麻烦,又赶紧缩回头,关上了门。
冰亦独自站在贴着封条的房门前,只觉得浑身发冷,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击碎。
封门、搜查、不知去向的临时住处……
林雪说的都是真的。孟家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猛地转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必须找到他们!
他掏出手机,第一个拨打了妹妹冰兰的电话。
“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冰亦的心又沉下去一分。他立刻又尝试拨打孟天义的电话。
这次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但传来的却是一个疲惫而沙哑、冰亦从未听过的低沉声音:“喂?哪位?”
“天义哥!是我!冰亦!我回来了!你们现在在哪儿?!”冰亦迫不及待地连声问道。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久到冰亦以为信号断了。
“……小亦?”孟天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你……你怎么回来了?你现在在哪?”
“我在……我在咱家楼下!”冰亦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门上贴了封条!张奶奶说你们搬走了!天义哥,你们到底在哪?!”
电话那头的孟天义又沉默了几秒,呼吸声变得沉重,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情绪。最终,他报出了一个地址,那是一个位于江城老城区边缘、冰亦几乎没怎么去过的地名,听起来像是一个很老的家属院或者出租屋集中的地方。
“你……自己过来吧。打车到路口,往里走第三栋,四单元,201。”孟天义的声音疲惫至极,甚至带着一种麻木,“注意……别被人跟着。”
“好!我马上到!”冰亦记下地址,挂断电话,立刻冲出小区,拦下了另一辆出租车。
车子一路向着城市边缘驶去,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繁华变得萧条,街道狭窄,楼房低矮陈旧。冰亦的心也随着这变化的景色不断下沉。孟家……怎么会搬到这种地方来?
按照孟天义的指示,他在一个嘈杂的街口下了车,快步走进一片拥挤的、楼间距很小的老旧居民区。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和潮湿的气味。他找到第三栋楼,爬上昏暗狭窄的楼梯,站在了201室的门前。
这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门上的春联已经褪色破损。冰亦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没有立刻打开,门上的猫眼暗了一下,似乎有人在里面谨慎地观察。过了几秒钟,才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条缝,露出孟天义半张脸。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原本锐利的眼神此刻充满了血丝和难以掩饰的疲惫,身上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他看到门外的冰亦,眼神复杂地闪动了一下,才彻底把门拉开。
“进来吧。”他的声音沙哑,侧身让开。
冰亦迈步走进屋内,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瞬间扑面而来。
房间很小,采光很差,即使是在白天也显得十分昏暗。家具简陋破旧,显然是临时凑合用的,地上堆放着一些还没来得及完全拆开的行李袋,整个空间显得拥挤而凌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中药味。
客厅的旧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影。
是孟川。
冰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记忆中那个永远腰杆挺直、声如洪钟、不怒自威的孟叔叔,此刻却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旧夹克,蜷缩在沙发里,头发白了大半,而且变得稀疏凌乱,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份看起来像是调查材料的东西,指尖微微颤抖着。听到有人进来,他缓缓地、有些迟钝地转过头。
当他看到冰亦时,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又缓缓将头转了回去,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爸他……最近精神不太好。”孟天义在一旁低声解释,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柳姨端着一个小药碗走了出来。她看到冰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哽咽着:“小亦……你……你怎么回来了……”
她看起来也苍老了许多,原本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散乱,眼角眉梢带着无法掩饰的愁苦和担忧。
“柳姨……”冰亦喉咙发紧,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