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东南角确实堆着三堆喂马的草料,堆得像小山一样。蔡建德指挥士兵把草料扒开,露出下面的地面。
地面是夯实的土,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有个眼尖的士兵发现,有一块地方的颜色稍微深一点,边缘似乎有缝隙。
“将军,这里!”那士兵喊道。
蔡建德过去,用刀撬了撬,那块地面竟然松动了!他用力一掀,一块厚木板被掀开,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还有往下延伸的台阶!
真有暗道!
蔡建德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让人守住洞口,自己跑回去向李密汇报。
李密听到果然有暗道,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背全是冷汗。
“好险……好险啊!”他喃喃道,“要不是那支箭,要不是搜出这张纸条……寅时一到,隋军从这暗道潜入,徐世绩在城内举火……本公死无葬身之地矣!”
他现在对徐世绩叛变之事,再无半点怀疑。
“徐世绩呢?杀了没有?”李密急问。
这时,张童儿正好进来复命,身上还带着没散尽的血腥味。
“回魏公,徐世绩已伏诛。”张童儿低着头道。
“好!杀得好!”李密一拍桌子,脸上露出狰狞的快意,“把这个叛徒的人头挂到城门上去!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本公的下场!还有,立刻把那暗道给本公封死!用石头堵上!”
“是!”张童儿和蔡建德齐声应道。
李密想了想,又道:“还有,去把王君廓叫来。不要告诉他徐世绩已死,就说本公有重要军务找他商议。等他来了……”他眼中寒光一闪,“也给本公拿下!严加审问,看他是不是同党!”
蔡建德一惊:“魏公,王将军他……”
“闭嘴!”李密瞪着他,“徐世绩都能叛,王君廓为什么不能?他们白天在城楼嘀咕那么久,谁能保证王君廓没被拉下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快去!”
蔡建德和张童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寒意。魏公这是杀红眼了,连王君廓这样的猛将都要动。
但他们不敢违抗,只能领命而去。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王君廓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
原来,徐世绩被张童儿带走时,门口有个看守是王君廓的老部下,觉得不对劲,偷偷跑去告诉了正在巡城的王君廓。
王君廓一听就急了。他白天就看张童儿来者不善,现在大半夜又把徐世绩带走,能有什么好事?
他提着刀就往李密的临时府邸赶,刚走到半路,就碰见一个相熟的、在府里当值的侍卫,那侍卫偷偷告诉他:徐军师恐怕凶多吉少,魏公好像怀疑徐军师通敌。
王君廓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徐世绩通敌?开什么玩笑!徐世绩要是想通敌,早在洛口仓就投了,何必跟着李密逃到这黎阳仓来受罪?
他立刻就明白,李密这是又在疑神疑鬼,乱杀功臣了!
想到秦琼、单雄信他们的下场,再想到徐世绩可能已经遭了毒手,王君廓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娘的!李密这王八蛋!忠奸不分,滥杀无辜!这他娘的还保他干什么!”王君廓跺脚大骂。
他身边几个亲信连忙拉住他:“将军!慎言啊!小心隔墙有耳!”
王君廓喘着粗气,眼睛通红。他是粗人不假,但他不傻。李密连徐世绩都杀,下一个很可能就是自己!就算现在不去,等蔡建德他们来“请”,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把王君廓自己都吓了一跳。但看着眼前这人心惶惶的黎阳仓,想想城外虎视眈眈的隋军,再想想李密那副德行……
王君廓把心一横,对亲信们低声道:“兄弟们,李密无道,猜忌功臣,这黎阳仓守不住了。咱们不能跟着他一起死!你们……愿不愿意跟老子干票大的?”
几个亲信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将军,我们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王君廓眼中闪过狠色:“好!咱们去东门!东门守将是我把兄弟,能说上话。咱们去占了东门,然后……”
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几个亲信听完,眼睛都亮了。
“走!”王君廓一挥手,带着几十个心腹,朝着东门方向,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黎阳仓的夜,更乱了。
而此刻,城外隋军大营,杨暕还没睡。他正听着杜如晦的汇报。
“王爷,箭已经射进去了。按时间算,李密应该已经看到了。”杜如晦道。
杨暕点了点头,问:“程咬金那边有什么动静?”
“程将军派人回报,说黎阳仓东门一带守军似乎有些异动,巡逻队少了,城头火把也暗了许多。他请示,要不要趁机做点什么?”
杨暕笑了笑:“告诉咬金,先按兵不动,等信号。如果寅时之前,黎阳仓内有火光或者喊杀声起,那就是机会。如果没有……那就等明天。”
他话音刚落,帐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破风声!
杨暕眼神一凝,头也没回,反手一抓。
“啪!”
一支弩箭被他稳稳抓在手里,箭尖离他的后心只有半寸。
杜如晦吓得脸色一白:“有刺客!”
帐外顿时响起亲卫的呼喝声和兵刃碰撞声。
杨暕看着手里这支弩箭,箭头泛着蓝光,显然是淬了毒。他冷笑一声,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精钢打造的弩箭,被他像捏枯枝一样,轻易折断。
“看来,李密还不死心,想玩斩首这一套。”杨暕把断箭扔在地上,对杜如晦道,“先生不必惊慌,跳梁小丑而已。”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经过了这些天,他的力量已经来到了斤。这点刺杀,在他眼里跟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帐外的打斗声很快平息了,沈光提着滴血的剑进来,单膝跪地:“王爷,刺客一共五人,全部拿下,死了三个,活捉两个。看身手和兵器,像是李密蓄养的死士。”
杨暕点点头:“问出什么没有?”
沈光道:“还没来得及审。他们嘴很硬。”
“带进来。”杨暕坐回椅子上。
很快,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身上带伤的汉子被押了进来。两人虽然被俘,但眼神凶狠,瞪着杨暕,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杨暕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李密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个汉子啐了一口血沫,咬牙道:“要杀就杀,废什么话!魏公会给我们报仇的!”
杨暕笑了:“报仇?他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拿什么报仇?指望窦建德?还是指望刘黑闼?”
那汉子不吭声了。
杨暕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说出李密在城内的布防,尤其是他本人藏在哪儿,本王可以饶你们不死,甚至给你们一场富贵。”
“做梦!”那汉子梗着脖子,“老子生是魏公的人,死是魏公的鬼!”
“有骨气。”杨暕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按在了那汉子的肩膀上。
也没见他怎么用力,那汉子突然脸色大变,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整个人开始剧烈颤抖,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骨头在摩擦。
“啊——!”凄厉的惨叫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来。
旁边的另一个俘虏看得脸都白了。
杨暕松开手,那汉子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倒在地,浑身抽搐,肩膀处明显塌陷下去一块,骨头不知道碎了多少。
“你呢?”杨暕看向另一个俘虏,语气依旧平淡,“说,还是不说?”
那俘虏看着同伴的惨状,再看向杨暕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我……我说!我都说!”他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杨暕坐回椅子,对沈光道:“带下去,问清楚。尤其是李密的准确位置,还有城内的兵力分布、粮草存放点。”
“是!”沈光拎起那个瘫软的和那个求饶的,退了出去。
杜如晦在一旁看着,心里对杨暕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王爷不仅武力无敌,这驭下的手腕,也是厉害得很。恩威并施,简单直接,却最有效。
“先生,看来李密是狗急跳墙了。”杨暕对杜如晦道,“连刺杀这种下策都用出来了,说明他城内已经快控制不住局面了。我们的计策,应该已经起作用了。”
杜如晦点头:“王爷神机妙算。如今徐世绩生死未知,王君廓恐怕也自身难保,黎阳仓内无大将主持,军心必然大乱。破城,就在这一两日了。”
杨暕望向黎阳仓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色。
“传令宇文成都,寅时之前,做好一切准备。一旦城内有变,立刻发动总攻。”
“是!”杜如晦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