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秋日下午之后，某些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发生了变化，像浸了水的宣纸，痕迹晕染开，再也无法回到最初的泾渭分明。
许知夏果然如他所说，几乎每天都来。有时是踩着下午下训的点，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汗水和阳光气息，出现在谢怀蝶画室楼下；有时是晚上，利用有限的自由活动时间，两人就在艺校的林荫道或操场上并肩走几圈。
谢怀蝶嘴上依旧会不耐烦地抱怨“你怎么又来了”、“许知夏你很闲吗”，但身体却诚实地会在接近那个时间点时，开始无意识地留意门口的动静，或者提前结束手头的工作。他甚至习惯了在画到一半时，抬头就能看到许知夏安静地坐在角落，或是倚在门框上看他的身影。那人也不打扰他，就那么看着，目光沉静专注，仿佛谢怀蝶笔下流转的不是颜料，而是某种更为珍贵的东西。
这天晚上，谢怀蝶在画室赶一个系里布置的抽象构图作业，对着满画布混乱的色块和线条有些烦躁，感觉怎么调整都不对劲。他丢了画笔，抓了抓头发，心情恶劣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画室只剩下他一个人，灯光冷白，照着一片狼藉。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许知夏的消息：【还在画室？】
谢怀蝶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手指动了动，没好气地回：【嗯。烦。】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画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许知夏穿着常服，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走了进来，带进一阵微凉的夜风。
“你怎么来了？”谢怀蝶有些意外，他记得许知夏晚上有理论课。
“下课了。”许知夏走到他身边，目光扫过画板上那片令人焦虑的色彩混乱，然后把手中的纸袋放在他旁边的桌子上，“给你。”
谢怀蝶瞥了一眼，是学校后门那家他很喜欢的甜品店的包装袋，里面是他常买的芒果班戟。
心里的烦躁莫名就被抚平了一点。他哼了一声，没动：“没心情吃。”
许知夏没说什么，自顾自打开包装，用小叉子叉起一块金黄诱人的班戟，递到他嘴边。
谢怀蝶：“……你当喂猫呢？”
许知夏手很稳，眼神看着他，不说话，坚持举着。
僵持了几秒，谢怀蝶败下阵来，有些不情愿地张口咬住。冰凉的奶油和香甜的芒果在嘴里化开，确实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
“难看。”许知夏忽然开口，评价的是画板上的作品。
谢怀蝶立刻炸毛，瞪他：“你懂什么！这是抽象！表达情绪！”
“嗯。”许知夏应了一声，放下甜品，走到画板前，拿起旁边一支谢怀蝶废弃的画笔，蘸了点钴蓝色，在画布右上角一片混沌的赭石色里，极其克制地点了几笔。
那几点冷冽的蓝，像刺破阴云的星，瞬间打破了画面的沉闷和粘稠感，带来一丝清醒和秩序。
谢怀蝶愣住了，看着那几笔，又看看许知夏。
许知夏放下笔，语气平淡：“现在好点了。”
谢怀蝶盯着画布，不得不承认，那几笔虽然简单，却像钥匙一样，一下子打开了某种思路。他心里的那团乱麻好像找到了线头。
他重新拿起画笔，开始顺着那点蓝色带来的感觉调整画面，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许知夏就安静地坐在他身后，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偶尔在他需要递颜料或换水时，默不作声地帮忙。
等到谢怀蝶终于觉得画面顺眼了，放下笔，长长舒了口气时，才发现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他回头，看到许知夏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冷白的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眉眼和略显疲惫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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