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萦绕着车内清冽的木质淡香,混杂着一丝极淡的烟草味,那是属于霍占极的气息,无孔不入,让她心绪难宁。
“楚阿姨,”霍念忽然小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的额头还疼吗?”
童言稚语,却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某个紧勒的节点上。
楚暮感觉到对面男人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她摸了摸额角,摇摇头,声音放得轻缓,“不疼了,已经好了。”
“哦……”霍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又冒出一句,“大伯,你女朋友的额头受伤了,你都不问一下吗?”
“咳咳!”前排的庞拓猛地被呛到似的咳了两声。
楚暮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难言的尴尬。
“念念,别胡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
霍念不解地眨眨眼,“我没有胡说呀,上次在交警叔叔那里,大伯明明很紧张你的。”
孩子的话语天真直白,撕开了所有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伪装和隔阂,将某些隐秘的、未被承认的关联赤裸裸地摊开在狭小的车厢内。
楚暮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完全不敢转过去看霍占极的表情。
一直闭目养神的男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沉寂着幽暗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中,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她,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和一丝细不可见的……嘲弄。
“这个误会可有些离谱了。”霍占极开口,音色不高,却让车内的温度骤然降低,男人这话是冲霍念,目光却钉在楚暮脸上,唇边漾出冷笑,“我的品味有这么差吗?”
霍念往楚暮怀里缩了缩,脆生生道:“撒谎要变长鼻子。”
庞拓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瞥了一眼,眼见情况不对,他赶紧打圆场,语气轻松,“小孩子嘛,听到只言片语就当真了,占哥,楚小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念念,你看,外面那个摩天轮亮灯了,好看不?”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霍念的注意力果然被窗外璀璨的霓虹吸引过去一小部分。
但方才那番话造成的裂痕,已然无法弥合。
楚慕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小片阴影,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
接下来的路程,无人再说话,只有车载音响里流淌着极低沉的爵士乐,更衬得气氛压抑。
‘江边渔火’是家临街的中档餐馆,装修颇有渔家特色,此刻正是饭点,人气很旺。
庞拓显然提前打了招呼,服务员直接引他们进了一个安静的包厢。
点菜时,霍占极直接将菜单扔给庞拓,自己拿出手机处理事务,完全置身事外。
庞拓熟稔地点了招牌的清江烤鱼,又加了几样适合孩子口味的清淡小菜,还特意询问楚暮,“楚小姐有什么忌口或特别想吃的吗?”
楚暮摇摇头:“没有,谢谢。”
她和庞拓,从前并没这么生疏,自从与霍占极的这条纽带断开,周围的一切人事物似都天翻地覆。
霍念则扒着桌子边缘,眼巴巴地看着门口,等着她的烤鱼。
菜上得很快,烤鱼在特制的器皿里滋滋作响,香气弥漫。
霍念看到鱼,顿时忘了之前的饥饿,在庞拓的帮助下,小口小口吃得专注。
楚暮却没什么胃口,她象征性地夹了两筷子面前的青菜,味同嚼蜡。
对面,霍占极也几乎没动筷子,只偶尔喝一口茶,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手机屏幕,或者望着窗外漆黑的江面,侧颜沉寂。
庞拓左右看看,心里直叹气。
这顿饭吃得,比商务谈判还累。
他尝试活跃气氛,跟霍念说些逗趣的话,小姑娘有时会被逗笑,但一看两个大人之间无形的冰墙,笑声又很快低下去。
“大伯,”霍念吃到一半,忽然又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汁,她看着霍占极,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我爸爸不让我跟他一起住呢?他每天都像你这么忙吗?那你以后生了宝宝,是不是也要把她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