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暮的视线,撞进那片深不见底的幽邃里。
男人唇边那点浮光掠影般的笑意,与眸底极具穿透力的暗涌交织在一起,令她无处藏身。
那些被宁夏抛掷出的、关于霍印的尖锐字眼,此刻仿佛化作了有形的碎冰。
楚暮感到自己颈侧的脉搏在薄薄的皮肤下仓皇地跳动,指节却僵冷得发木。
他听见了,每一个字。
宁夏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眼底的锋芒碎了个干净,“霍爷……”
霍占极仍盯着楚暮看了几秒,这才像是刚注意到身边还有旁人,他目光淡淡扫过去,扯起的嘴角越发凛然,“宁小姐,你这副样子,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随手打发给霍印的是个什么货色?”
霍占极甚至没有抬高声音,没有动一点点怒,只是用那种轻慢的、仿佛在评价一件残次品的语气,便已将宁夏所有精心构筑的骄傲与依仗,碾作一地不堪的齑粉。
缓缓放下交环的手臂,宁夏极力控制着面上的伪装,“霍爷,是我失言了。”
她垂下眼,轻缓的音线里,带着一种刻意收敛后的、恰到好处的涩然,“我只是……最近听到一些关于三少和楚小姐的闲话,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我与三少虽是因为相亲才走得近,但既已有了这层关系,我总归是在意的。”
“心里不舒服?”霍占极冷冷一笑,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讽意,“那就去治,精神科的大夫多得是,你又何至于跑这儿来发病?”
闻言,宁夏脸上那层精心敷就的柔光,被瞬间撕成碎片。
她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也从未被如此冰冷的言语拉出来当众称量。
推杯换盏的大厅,人声与杯碟的脆响融成一片喧闹的背景,那些食客虽听不清这边具体的交流,却是忍不住频频侧目。
小雅的手指在身侧极快地动了一下,她轻轻拽了拽宁夏的衣袖,旋即小心收回,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衣袖上那微弱的拉扯感,让宁夏很快从近乎溺毙的难堪中找回神智,“……是我冒失了,霍爷。”
她嘴唇翕动,声音细弱得几不可闻,“我这就离开,不打扰您和楚小姐。”
话音落下,宁夏即刻转身,背脊挺直,脚步却比来时快了许多,透出一股难以遮掩的仓促。
小雅随手将号码牌搁到一张餐桌上,慌忙追了上去,“夏夏……”
楚暮凝着男人绝俊的侧颜。
冷调的光里,所有属于人间的、温软的形容词,都被这副过于完美的骨相禁锁在了深处。
楚暮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霍占极对那些围绕身边、各怀心思的女人,从来都吝于给予半分目光,更别提容忍。
他碾碎一个人的骄傲,与碾碎一只蚂蚁并无区别,甚至懒得动用情绪。
可是……
他刚才碾碎宁夏,是因为她。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楚暮心湖底处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酸涩的疼里,竟渗出一丝……不该有的、小心翼翼的暖意。
霍占极的目光已经收了回来,重新落在女人脸上。
那里面没有了方才看向宁夏时的凛冽,却也没有温度,“看够了?”
楚暮慌忙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蜷紧。
霍占极却没动,仍旧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言语交锋的硝烟味,以及男人指间那抹淡淡的烟草气息。
“刚才的伶牙俐齿呢?”霍占极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对着我,就哑了?”
楚暮眼睫颤了颤,重又抬起目光,迎向男人墨色逐深的眸。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一场阴差阳错,让她误认了心之所向,于是,她在本尊面前坚定的承认了对另一人的偏爱,并凭此挥霍伤害。
回首方知,那深渊竟是自己亲手所掘。
霍占极唇角极浅地扯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谈不上笑,更像是一种嘲弄,或者别的什么难以捉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