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干净得让她觉得，自己任何一丝功利的想法，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都显得有些无所遁形。
叶烬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似乎想开口说话，但久未使用的声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带起一阵干涩的、沙哑的喘息。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抚摸自己的喉咙，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掌心和指腹带着薄薄的茧，皮肤下透着玉色的光泽，充满了力量感。可他看着这只手，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件完全陌生的东西。
这只手，是我的？
他眼中的迷茫更深了。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五指灵活地开合，毫无阻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一股磅礴的力量，只是这股力量沉睡着，不受他的控制。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一个国王，坐拥着巨大的宝库，却弄丢了打开宝库的所有钥匙。
他再次抬起头，目光又一次落回凤清瑶的脸上。
这个女人……
他想不起来她是谁。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大雪覆盖的原野，找不到任何来时的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整个世界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陌生的谜团。
唯独……
唯独眼前这个女人，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是视觉上的熟悉，而是一种根植于身体本能的感觉。他模糊地记得，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总有一股暖流，会定期地注入他的身体。有时候，是带着药香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滑下，驱散身体的僵冷。有时候，是一双温热的手，用湿润的布巾，拂过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带走黏腻与不适。
他甚至记得，有人会凑得很近，在他耳边轻声说话。说的什么他听不清，但那声音很轻，很柔，像羽毛一样，拂过他沉寂的灵魂。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但现在，当他看到凤清瑶的眼睛时，身体的本能告诉他，就是她。
那股让他从沉沦中得以维系的暖意，就来源于她。
所以，他的眼神里，没有排斥，只有探究与……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嗬……”
他张了张嘴，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破碎的音节。他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起皮，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凤清瑶见状，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床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自然地扶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将水杯凑到他的唇边。
她的动作很熟练，一如过去这数十个日夜里重复了无数次的那样。
叶烬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一个陌生人的靠近，本该引起他的警觉。但他靠在这个温软馨香的怀抱里，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药草清香，那种源自本能的熟悉感与安心感，压倒了一切。
他没有反抗，顺从地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温润的清水滑过干涸的喉咙，带走了那股火烧火燎的痛感。一杯水下肚，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凤清瑶扶着他重新躺下，替他掖好被角，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理所当然。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坐回床边，静静地等待着。
她知道，他有问题要问。
果然，叶烬的目光再次锁定了她。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几分空洞的迷惘，多了几分清醒的困惑。他看着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些能唤醒自己记忆的蛛丝马迹。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这张脸清冷而绝美，却又如此陌生。
良久，他终于积攒够了力气，用那依旧沙哑，却已经能连成句子的声音，问出了他醒来后的第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迟疑，飘散在满是金色尘埃的空气里。
“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