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把丹青带去了锦衣卫最初的秘密据点——一座位于城西僻静处、外表看起来是家生意清淡的古董铺子后院。
这里人员进出悄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而压抑的气氛,跟画院里松香与宣纸的闲适味儿截然不同。
最初的几天,对丹青来说简直是噩梦。
冷月几乎不跟他废话,指派任务简洁得像刀子:
“画他。侧面,正面,习惯性小动作。”
“这间屋子内部布局,所有家具摆设位置,门窗朝向,精确到尺。”
“目标昨日申时到酉时的行动路线图,经过的店铺、接触的人,尽量还原。”
要求高得离谱,时间给得紧巴巴。
丹青一开始战战兢兢,铺开纸笔手都抖。
冷月就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眼神像冰锥子,时不时冷冷丢出一句:
“太慢。”
“细节呢?”
“光影不对,当时是阴天。”
丹青那点文人的敏感和怯懦被激发出来了,有一次被催得急了,眼圈都红了,小声嘟囔:
“这、这需要时间观察体会……又不是照镜子……”
冷月:“我要的是镜子,不是你的‘体会’。画不出来,就换人。”
语气毫无波澜,却比骂人更让人难受。
丹青又气又怕,只能咬牙硬画,常常熬到深夜,眼睛熬得通红。
他觉得这位冷大人简直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自己的画笔在她眼里跟绣花针没啥区别,就是件工具,还是不怎么好用的工具。
冷月也确实不满。
她觉得这小画师磨磨唧唧,心思太重(动不动就红眼圈),体力也差(熬个夜就脸色发白),除了画得确实像,几乎一无是处。
带他去执行监视任务更是麻烦,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紧张,呼吸都变重,好几次差点暴露。
冷月不得不分心留意他,觉得这真是个“累赘”。
两人的关系,比腊月的井水还冰。
转机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任务上。
冷月得到线报,怀疑一个经常出入茶楼的说书人,是敌国(初步判断是北边铁勒部)安插在京城的间谍头目之一。
但此人极其狡猾,反跟踪意识很强,常规监视很难抓到实质证据,更别提挖出他的上下线了。
冷月决定亲自盯梢,并把丹青也带上了——让他把说书人每天接触的所有人、周围环境变化都画下来,试图从海量细节里找破绽。
这活儿枯燥又压力大,丹青连续几天趴在茶楼对面杂货铺的阁楼里,画得手腕酸痛,心里把冷月埋怨了八百遍。
这天下午,说书人照常说完一段,收拾东西离开茶楼。
丹青习惯性地用望远镜(张墨鲁巧鼓捣出来的新鲜玩意)追踪,笔下飞快勾勒着对方的身影和沿途街景。
忽然,他笔下顿了顿,眉头拧了起来。
“冷……冷大人,”他声音有点迟疑,还带着点习惯性的害怕,“您看……他右边衣领靠近下颌的地方,是不是有一小块墨渍?颜色很深,形状……有点特别,像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三角。”
冷月正凝神感受着街面上的气息流动,闻言立刻接过望远镜,仔细看去。
果然,在说书人那件半旧不新的灰色外袍衣领上,贴近皮肤的位置,有一块极不起眼的深色污渍。
若不是丹青这种对色彩和形状异常敏感的画师特意指出,在这种距离和光线下,几乎不可能被注意到。
“继续。”
冷月声音依旧冷,但微微侧耳,表示在听。
丹青受到鼓励,胆子大了点,语速也快了些:
“这墨渍……不像是随意溅上去的。您看,边缘很清晰,没有晕染,说明墨很浓,而且是点上去的,不是蹭的。”
“位置在衣领内侧,通常不容易沾到墨水……除非是特意标记。”
“而且,昨天他离开时,我画的草图上,这里还没有。”
冷月眼神一凝。
【标记?接头暗号?】
她立刻改变计划,不再紧贴跟踪,而是利用京城错综复杂的街巷,提前预判说书人可能的路线,进行远程监控,同时让丹青将附近所有带有类似三角、墨点特征的墙壁、门板、甚至地面砖石纹路都标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