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屹潇垂眸望着满地横卧的朝圣者,他们鬓边的念珠散落如星,眉心还凝着未散的虔诚。
掌心残留着方才格挡时的钝重力道——那些朝圣者虽无恶意,护身的信仰之力却如铜墙铁壁,震得他指节发麻。
夜风卷着塔内的檀香掠过衣袂,他眼底的犹豫尽数褪去,燃起一簇不容置疑的决绝,声音穿透寂静:“既已闯过险关,踏破无数虚妄,岂有在此刻退缩之理?”
他猛地转头,目光落在立在阴影中的白刃身上。那人依旧一袭月白长衫,腰间佩剑映着壁上残灯。
蒙眼的白绫在风里微漾,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却遮不住周身清冷的气场。
“白刃兄弟,自去影楼一别,已是半年未见。”肖屹潇语气微沉,带着几分探究与愧疚。
“你我皆为舍利塔而来,想必这塔中玄机,你也知晓几分。第二层,究竟藏着什么足以让世人趋之若鹜的秘密?”
白刃缓缓颔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指腹划过粗糙的纹理。
蒙着白绫的双眼精准地朝向通往上层的石阶——那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隐约泛着暗金色的流光。
他的声音比方才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沙哑,如古寺铜钟轻叩:“施主跟上来就知道了。”
“毕竟,我也只是一个瞎子,能感知的,唯有脚下的路与心中的执念。”
话音落时,他已抬步踏上第一级石阶,衣摆扫过阶上积尘,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背影孤绝而坚定。
石阶尽头的古门沉厚如铁,白刃指尖触及门板时,竟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脉动。
仿佛整座舍利塔都是活物,肖屹潇上前与他合力一推,“吱呀”一声。
尘封不知多少年的木门缓缓开启,一股混杂着檀香、药气与岁月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暮气沉沉,几乎要将人拖入亘古的沉寂。
众人踏入第二层,皆是瞳孔骤缩,心头巨震。这一层空旷无物,唯有中央铺着早已褪色的红毯。
五位老者盘膝而坐,或倚墙而立,个个气息雄浑凝练,赫然都是宗师境界的修为。
这般人物本应是叱咤一方的存在,此刻却形容枯槁,衣衫褴褛,气息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生机,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的神情。
有的老者仰头狂笑,笑声嘶哑破碎,眼角却淌着浑浊的泪水,脸上是悲喜交织的癫狂。
有的双手抱头,蜷缩在地,发出压抑的呜咽,状若疯癫,浑身都在颤抖。
还有一对夫妻模样的老者,身着一黑一白的素衣,衣衫上满是尘土与破洞。
却紧紧相拥在一起,面容枯槁如树皮,嘴角却噙着满足而安详的笑意。
仿佛世间所有的苦难都已烟消云散,只剩彼此温暖的怀抱。
肖屹潇的目光如寒星扫过密室中神色各异的众人,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剑的流苏。
直至视线越过人群,猝然撞向后方那幅尘封的壁画,便如被无形的磁石吸附,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壁画之上,除盖障菩萨法相庄严,鎏金袈裟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暖润的光泽。
仿佛沉淀了千年的佛光,菩萨面容慈悲温润,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
眼角的弧度柔和得能化开世间所有戾气,左手托着的琉璃净瓶澄澈通透。
瓶身流转着淡淡光晕,似有甘露在其中轻轻荡漾;右手结出标准的施佛印。
掌心赫然捧着一株晶莹剔透的树苗,嫩芽如新雪初融,叶脉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秒便要破土而出。
最令人心惊的是,这壁画绝非寻常丹青。菩萨周身的色彩并非凝固的颜料。
而是如活泉般缓缓流动——鎏金的袈裟时而泛着琥珀色的柔光,时而晕开赤金的炽烈。
背后的祥云由淡青转为绯红,又渐渐褪作烟紫,变幻无穷。
更诡异的是,佛像衣袍的褶皱间,那鎏金与丹青交融的纹路里,竟钻出了点点嫩绿的新芽。
像是被春雨唤醒的生机,顺着壁画的脉络肆意蔓延,几片细叶小心翼翼地舒展。
带着初生的娇嫩与倔强,甚至能看到叶尖凝聚的晶莹露珠。
整尊菩萨像仿佛挣脱了壁画的束缚,化作一株扎根千年的古树。
在这暮气沉沉、满是尘埃的密室中,迸发出逆天的生命力,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被染上了清新的草木气息。
“这……这佛像怎么会发芽?”云强忍不住低呼出声,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宗师境界的心境竟在此刻出现了波动,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
脚掌踏碎阶上积尘的刹那,壁画菩萨周身的新芽骤然震颤。
翠绿的藤蔓如同嗅到蜜糖的蜂群,挣脱壁画的桎梏凌空跃起。
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直奔众人扑来!那些新芽纤细却坚韧,顶端泛着莹润的光泽。
仿佛蕴含着吞噬一切的吸力。
肖屹潇下意识凝气格挡,掌心真气刚至,新芽已缠上手腕,顺着衣袖疯长蔓延。
他眉头紧锁,试图运功挣脱,却发现真气竟被藤蔓吸走;狄迦挥拳欲砸。
却被藤蔓缠住臂膀,力道瞬间卸去,脸上满是错愕与急躁。
云强抽出腰间佩剑劈砍,剑刃划过藤蔓竟只留下浅浅痕迹,转瞬便被新芽裹住全身。
他神色凝重,额角渗出冷汗。唯有白刃立在原地,蒙眼白绫纹丝不动。
那些疯狂的新芽在他周身三尺外盘旋缠绕,却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
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神色平静无波。
诡异的是,梵蒂面对扑来的新芽竟未做任何抵挡。藤蔓触碰到他肌肤的瞬间。
非但没有缠绕束缚,反而化作点点荧光融入他体内,顺着经脉流转。
他周身泛起淡淡的碧色光晕,面色愈发平和,眼底闪过一丝享受与释然。
仿佛在汲取新芽中的生机,眉宇间的戾气也淡了几分。
“好小子,竟也有如此机缘?”梵蒂转头看向白刃,语气中带着几分讶异与赞许。
目光扫过他周身的无形屏障,已然猜到几分缘由,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腕间佛珠。
白刃微微拱手,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带着一丝禅意:“善哉,善哉。施主谬赞了。”
“真正的大机缘者,当属荷光者法师您。”他话音刚落。
便见那对相拥的黑白衣夫妻老者猛地睁开双眼,枯槁的手掌不知何时生出两根粗壮的树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