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窗外的天空，将这间简陋出租屋的轮廓一点点吞没。
屋内那盏老旧的白炽灯泡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了客厅里三人围坐的身影。
爷爷奶奶一左一右，将林舟夹在中间，枯瘦却温暖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仿佛生怕这个好不容易回来的小孙子再次消失在他们日渐模糊的视线里。
林舟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温和的笑容，回应着两位老人絮絮叨叨的关切。
奶奶问他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在学校有没有交到朋友；
爷爷则沉默些，只是偶尔插一句身体要紧别太累，但那双浑浊却慈爱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片刻。
然而林舟的心却像被投入了滚烫油锅，翻腾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看着爷爷，那个记忆中曾能扛起整袋粮食在田埂上健步如飞的硬朗老人如今却佝偻着背行动迟缓，连从卧室走到客厅都需要大姑搀扶。
奶奶的头发也几乎全白了，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住岁月的尘埃，说话时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们真的老了，老得比他记忆中快得多，也脆弱得多。
而这一切，竟然是被自己的亲孙子，那个叫林叔濠的堂哥亲手推入这步田地的！
一股混杂着愤怒羞耻与无力的酸涩感猛地涌上林舟的喉头。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把亲生的爷爷奶奶从住了家里赶出去，让他们蜗居在这间狭小潮湿连窗户都透不进多少阳光的出租屋里，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血缘亲情在利益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更让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是对自己深深的诘问。
去年春节，因为不愿下跪磕头，他和家里闹得不欢而散，一气之下今年干脆连年都没回。
他以为自己是在坚守某种原则，是在反抗那些陈腐的规矩。
可现在想来，这份所谓的坚守是否太过自私？
是否太过冷漠？
爷爷奶奶从未要求他跪拜，也从未因他的倔强而减少半分疼爱。
可他却因为自己的情绪整整一年没有回来探望他们。
在他缺席的这一年里他们经历了怎样的变故？
又是在怎样的无助与失望中，被自己最亲的孙子赶出了家门？
他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指责堂哥？
他自己不也同样在用疏离和沉默伤害着这两位最疼爱他的人吗？
林舟低下头，不敢再看爷爷奶奶那写满慈爱与期盼的眼睛。
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当场红了眼眶，更怕自己会忍不住问出那个残忍的问题。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孙子也和林叔濠一样不要你们了？”
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敢知道。
就在这时，父亲那通醉醺醺的电话内容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我再给你买套房！”
当时他只觉得荒谬，甚至怀疑父亲是不是喝糊涂了。
可现在，这个念头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坚定的大树。
他在郑城读书，未来也注定要在这座城市扎根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