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点办公室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
林枫将苏念卿寄来的《城关镇夜校实用技术小改小革汇编》复印了十份,第二天一早便呈报给王处长。王处长翻阅着那本纸张粗糙、字迹各异的册子,良久不语。
“这就是你说的‘泥土里长出来的智慧’?”王处长抬起头,目光深沉。
“是的。”林枫站在办公桌前,“没有高大上的理论,但每一条都是群众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真正解决了问题的办法。我觉得,我们试点工作要寻找的,正是这种从实际需求出发的创新能力。”
王处长合上册子,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击:“很好。这份材料,可以作为我们试点理念的生动注解。你安排一下,把其中的典型案例摘编出来,配上简要说明,下发到所有申报单位参考学习。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基层创新’。”
“是。”林枫心中一振。
“另外,”王处长话锋一转,“试点遴选要加快进度。年底前必须确定第一批试点名单,开春就要启动。时间不等人。”
回到办公室,林枫立即召集小刘和小周开会。桌上摊开着三十七份申报材料,墙上贴着一张全省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标注着各申报县市的位置。
“按照王处长要求,我们要在十天之内完成初步筛选,提出第一批建议名单。”林枫指着地图,“数量控制在八到十个,要兼顾地域分布和试点类型。”
小周推了推眼镜:“林工,资金预算是硬约束。如果选十个点,平均每个点能分到的资金很有限,怕是不够用。”
“所以不能平均分配。”林枫拿起粉笔,在旁边的黑板上写起来,“我初步设想,将试点分为三类:重点试点、一般试点和观察点。重点试点选三到四个,资金支持力度最大,要求也最高,必须形成可复制推广的成熟模式。一般试点五到六个,给予适度支持,主要探索某一方面经验。观察点两到三个,不直接给资金,但纳入指导范围,看其自发探索的情况。”
小刘点头:“这个思路好。那遴选标准呢?”
“几个维度。”林枫在黑板上列出,“一是当地干部对试点理念的理解程度;二是基层技术力量和群众基础;三是区域代表性;四是已有探索基础。”他顿了顿,“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申报方案的创新性和可行性。”
三人开始逐一审核材料。大多数材料仍然充斥着官话套话,但经过前期的电话沟通,林枫在不少材料上做了批注,记录下了电话中了解到的真实情况。
怀山县的材料被放在“重点考虑”一摞。谭副局长不仅提交了正式申报材料,还额外附了一份手写的《怀山县坡地农业困境与思考》,密密麻麻写了七八页,数据详实,问题分析透彻。
“这个老谭是真心想干事。”小刘感慨,“他电话里说,为了摸清全县坡地情况,他带着技术员跑了二十多个村,鞋子都磨破了两双。”
林枫在怀山县的材料上画了个星号。
青峰县的申报材料包装精美,数据漂亮,总结部分用红色字体突出了“坚决贯彻省厅精神”“打造样板工程”等字眼。但在具体措施部分,却泛泛而谈,对于如何解决之前评估报告中指出的问题,只轻描淡写地提到“加强管理”“提高标准”。
林枫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他转向小刘:“青峰县的材料,你怎么看?”
小刘挠挠头:“表面功夫做得足,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像是为了申报而申报,不是真有问题要解决。”
“我同感。”林枫在材料上写下“需进一步核实实际意图和具体措施”,归入“待定”类别。
工作推进到第三天,林枫接到了李研究员——现在应该叫李副处长——从省厅打来的电话。
“小林,试点遴选进展如何?”李副处长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熟悉的沉稳。
“正在紧张进行,李处长。”林枫汇报了初步思路和工作进展。
“嗯,思路是对的。”李副处长顿了顿,“我打电话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最近听到一些风声,有些地方对试点工作有些误解,认为这是‘分蛋糕’,甚至有人开始走动关系,想通过非正常渠道进入试点名单。”
林枫心中一紧:“您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