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楼。
洛阳城里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寻常时节,这里宾客盈门,文人骚客在此饮酒作赋,王公贵胄在此一掷千金。
但今日,整座三层高的酒楼,却被清场了。
从掌柜到伙计,尽数遣散,取而代之的,是数十名神情冷漠,腰间佩刀的精干家丁,将酒楼内外,守得水泄不通。
三楼,最雅致的一间厢房内。
檀香袅袅,名贵的紫砂壶中,正烹煮着来自江南的贡茶。
然而,满室的茶香,却化不开空气中那股凝重的气氛。
厢房内,端坐着六位老者。
他们衣着各异,或穿紫袍,或着绯衣,皆是大梁朝堂之上,跺一跺脚,便能让一州之地为之震颤的顶级权贵。
吏部尚书长孙昊,司空袁平,司徒崔诚,刑部尚书裴严,大理寺卿李昊,礼部尚书元明。
这六人,代表的,正是盘踞在大梁朝堂之上,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六大世家门阀。
“哼,袁仲图(袁业的字)真是好大的手笔!不声不响,就敢擅自带兵进入许州,他这是想做什么?难道他汝南袁氏,是想效仿那文善,做第二个河南王吗?!”
率先开口的,是吏部尚书长孙昊。
他面容清癯,留着一缕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山羊须,此刻,眼中却满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世家门阀,同气连枝,但前提是,利益均沾。
袁业此举,事先未与任何人通气,吃相太过难看,已然犯了众怒。
被点名的司空袁平,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长孙兄息怒,此事……老夫也确实不知情。仲图此子,被家中惯坏了,行事孟浪,待他回京,老夫定当严加管教。”
他的话说的轻描淡写,却无一人相信。
不知情?
偌大的汝南袁氏,调动数千兵马这等大事,你这个家主会不知情?
不过,众人也懒得点破。
刑部尚书裴严,一个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刻板的老者,冷冷地开口了。
“现在追究袁贤侄的过错,已经毫无意义。诸位,眼下最要紧的,是文善。”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文善的先锋军,已经与萧怀义的人马在鄢陵交上了手。以文善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步,必然是集结重兵,一举吞下整个许州。”
裴严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袁业拿下两座城,撑死算是内部利益分配不均。
可若是让文善这个心腹大患,彻底掌控了富庶的许州,那对于在座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文善此人,出身破落士族,对他们这些高门大阀,向来是鄙夷与仇视并存。
一旦让他做大,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他们。
“那依裴兄之见,该当如何?”
司徒崔诚缓缓开口。
他身形微胖,总是笑眯眯的,像个富家翁,但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却让人不寒而栗。
裴严看了一眼崔诚,沉声道:“敲山震虎。”
“文善势大,仅凭萧怀义,怕是挡不住。朝廷必须出兵,对其形成威慑。”
大理寺卿李昊,始终闭目养神,仿佛万事不萦于心,此刻睁开了眼睛。
“右领军卫,驻扎在京畿,兵力充沛,可堪一用。可奏请陛下,调右领军卫进驻阳武,威慑汴州,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右领军卫大将军,是太原王氏的人,算是自己人。
由他们出兵,既能震慑文善,又能将这支京畿禁军的兵权,更牢固地掌握在手中。
“善!”
崔诚抚掌而笑,“此计甚好。不过,光是威慑,还不够。”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笑意更深。
“许州乃四战之地,如今贼寇蜂起,萧怀义与文善又大打出手。京中龙武右卫,刚成立不久,不熟悉战阵,也该出去见见血了。”
“可奏请陛下,派龙武右卫进驻新郑,一来,防备文善南下;二来,也可清剿贼寇,为国分忧嘛。”
话音落下,厢房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还是你狠”的目光看着崔诚。
让龙武右卫去新郑,名为剿匪,实则是去抢地盘,捞军功!
袁业吃了肉,你们王家和崔家,就想跟着喝汤?
长孙昊等人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不好反驳。
毕竟,崔诚的提议,名正言顺,无可指摘。
最终,司空袁平一锤定音。
“就依此计。明日早朝,我等一同向陛下进言。”
……
翌日,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