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之痕:德国车长的二战回忆录

第11章 莱茵兰前夜

威廉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将擦亮的枪机组件咔哒一声复位,动作流畅而精准。

“听说……法国人会有什么反应?”奥托继续问道,目光投向了我,似乎希望我这个“有学问”的车长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迎上他带着探寻和一丝依赖的目光。我能说什么呢?分析国际形势?预测法国内阁的决策?那些都是报纸和广播里大人物的游戏。对于我们这些小人物,对于“艾玛”车组而言,未来只有一片浓雾。

“我不知道,奥托。”我选择坦诚,声音有些干涩,“命令让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我们三个人,‘艾玛’,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这话听起来苍白无力,却是我唯一能给出的答案。我们无法决定箭矢射出的方向,我们只能是箭矢本身。

深夜,我无法入眠。披上外套,我悄悄走出营房,踱步到停机坪——或者说,临时集结地。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勾勒出无数坦克和车辆沉默而庞大的轮廓。它们不再是训练场上的道具,而是即将投入真实博弈的棋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柴油味和金属的冷意。

我找到了“艾玛”。它静静地停放在那里,矮壮的炮塔,短粗的炮管,在月光下像一头温顺却又潜藏力量的钢铁巨兽。我伸出手,抚摸着它冰冷而粗糙的装甲板,那上面还带着白日照耀后残留的微弱余温。

“艾玛,”我在心中默念,“我们就要出发了。带着你的名字,带着我们的希望。” 可这希望,此刻却显得如此沉重,如此渺茫。我们即将驶向的,是国界的另一侧,是历史的风口浪尖,是充满无限未知、可能被鲜花迎接、也可能被炮火覆盖的土地。

风穿过坦克的间隙,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我站在那里很久,直到手脚冰凉。对战争的想象,不再是书籍和电影里的画面,它变成了莱茵河畔可能存在的防御工事,变成了法国战斗机可能投下的阴影,变成了地图上那些即将被我们履带碾过的、陌生而充满敌意的地名。

我们训练了这么久,学会了驾驶,学会了射击,学会了在黑暗中协作。但我们从未学会,如何面对真正的死亡,如何承担引爆战争的责任——哪怕这责任,分摊到我们每个个体身上,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回到营房,威廉似乎也醒着,在黑暗中,我听到他极其轻微地翻了个身。奥托的呼吸声则悠长而平稳,年轻人终究是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

我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翻腾着历史的回响、政治的博弈、家庭的牵挂,以及明天即将开始的、充满未知的进军。这一夜,无比漫长。我知道,当黎明到来,号声再次响起时,我们平静的训练生涯将彻底终结。我们,和“艾玛”,将真正驶入历史的洪流,驶向那命运为我们铺设的、吉凶未卜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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