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之痕:德国车长的二战回忆录

第214章 经验的重量

雪是从午夜开始下的。

不是斯大林格勒常见的那种细密雪尘,而是真正的大雪,鹅毛般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倾泻而下,短短几小时就将城市的伤口暂时掩盖。废墟戴上了白色的帽子,弹坑变成了温柔的凹陷,连那些焦黑的坦克残骸也披上了一层洁净的外衣。

但洁净只是假象。在“莱茵女儿”旁边,我们铲雪时仍会不时铲出冻硬的手臂、烧焦的织物碎片,或者扭曲的金属零件。雪可以覆盖一切,但不能抹去什么。

“他们就像伏尔加河的水,”威廉铲起一锹雪扔到旁边,声音在清晨的寒冷中凝成白雾,“你舀出去一桶,立刻又有一桶填进来。”

他指的是昨晚苏军的增援。侦察兵报告说,仅仅五艘鱼雷艇,从对岸运来了至少两个连的兵力。按常理,那种小型船只每艘最多装载三十人,但苏军硬是塞进了近五十人——士兵们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甚至有人挂在船舷外。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德军炮火封锁下,五艘船中竟然有四艘成功靠岸。

“违反物理定律,”装填手约阿希姆嘀咕道,他正在用破布擦拭炮弹上的防冻油,“按计算那种载重早就该沉了。”

“他们不在乎。”炮手埃里希说。他靠在坦克履带上,检查着炮镜的清洁度,动作细致得像个钟表匠,“沉了,就游过来。游不过来,就死在河里。但命令是必须过河。”

227号命令。一步不退,不惜一切代价。

我爬上车顶,检查炮塔旋转机构的积雪情况。雪已经渗进了缝隙,如果不及时清理,夜间冻结后可能导致机械故障。这个动作我做过无数次——在挪威的森林里,在法国边境,现在在斯大林格勒。每次战争都教会坦克手一些新东西,但核心经验不变:机械是你的延伸,你照顾它,它才会在关键时刻照顾你。

“施耐德,”我朝车内喊道,“无线电检查情况如何?”

年轻的无线电员探出头来,鼻子冻得通红:“所有频率正常,车长。但干扰很严重,可能是天气原因,也可能是苏军的新干扰设备。”

我点点头,记下这个细节。昨晚的失败有许多原因,但通讯不畅肯定是其中之一。当哈特曼的车陷入陷阱时,如果我们能更早获得第三连的位置信息,或许能调整配合方式。

“九点整,”我对车组说,“在坦克后面集合。我们需要总结昨天那一仗。”

九点整,我们五人围坐在坦克背风面。威廉用汽油炉热了一壶代用咖啡——那种用烘烤大麦和橡子做的苦涩液体,但在零下十五度的天气里,它是珍贵的温暖。

“先从战术开始,”我开门见山,“昨天的迂回包抄为什么会失败?”

埃里希第一个开口:“我们低估了苏军的地下工事规模。那个陷阱不是临时布置的,而是利用了既有的地下通道系统。他们知道我们会尝试侧翼攻击。”

“侦察不足,”威廉补充,双手捧着铁杯取暖,“空中侦察只看到了地表,但斯大林格勒真正的战场在地下。下水道、地铁、地下室网络...俄国人把整座城市挖空了。”

施耐德小心翼翼地提出:“我们的无线电通讯在进入废墟区后质量下降,连内协调有延迟。”

“还有战术本身的模式化,”我说出自己思考了一夜的观点,“我们以为迂回包抄是新战术,但对苏军来说,这可能是他们预料之中的标准德军战术。他们研究了我们的战法,就像我们研究他们。”

约阿希姆问:“那该怎么办?如果所有标准战术都会被预判?”

“我们需要非标准,”埃里希突然说,他的眼睛在苍白的面容上显得异常明亮,“不是‘要么正面佯攻侧翼迂回’,而是...更不可预测的组合。比如同时从三个方向做真进攻,没有佯攻。或者夜间渗透,在黎明前突然占领关键建筑。”

我看着他,想起这个年轻人刚加入车组时的样子——有天赋,但还带着训练营教条主义的痕迹。斯大林格勒正在快速磨掉那些教条,留下残酷但实用的实战智慧。

“记录下这个想法,”我对施耐德说,“下次作战会议时提出。”

威廉喝了一大口咖啡,皱了皱眉:“战术是一方面,但我们得面对现实:俄国人的数量优势正在抵消我们的战术优势。听说昨晚那五艘鱼雷艇的故事了吗?正常船只运三百人都勉强,他们运了四百人过来,因为一半人不在乎自己是否掉进河里冻死。”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当你面对不在乎死亡的敌人时,所有基于‘理性自保’假设的战术都会打折扣。”

心理层面。这是总结必须触及的第二部分。

“你们害怕吗?”我问得直接。

短暂的沉默。风雪声填补了空白。

“我怕,”约阿希姆最终承认,这个来自巴伐利亚农场的年轻人今年才二十岁,“不是怕死,是怕...怕那种无穷无尽的感觉。你摧毁一个阵地,第二天那里又出现新的守军。你击毙一个狙击手,马上有两个占据他的位置。就像...”

“就像试图舀干大海。”威廉替他说完。

埃里希点头:“我也有同感。每次瞄准时,我都在想:这个人倒下,会有多少人填补他的位置?我们在这里杀的每一个人,真的对战役有影响吗?”

施耐德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作为最新加入的成员,斯大林格勒是他经历的第一场真正残酷的战役。从训练营到地狱,中间没有任何过渡。

“我也有恐惧,”我坦率地说,“我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无意义。恐惧我们所有的战斗、牺牲、战术创新,最终只是...推迟结局,而不是改变结局。”

我看着我的车组成员,这些把生命托付给我的人:“但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让恐惧支配判断。承认它,把它放在一边,专注于眼前的任务:保护彼此,完成目标,活到明天。然后在明天重复这个过程。”

威廉哼了一声:“活到明天。在斯大林格勒,这已经是个崇高目标了。”

“机械经验,”我转换话题,指向我们的坦克,“昨天我们挨了一发t-34的炮弹,前装甲挡住了。但检查时我发现,焊接缝出现了细微裂纹。如果下次再中弹在同一位置,可能会撕裂。”

“四号g型的前装甲倾斜角度和厚度在合理距离能防住76毫米炮,”埃里希说,“但反复击中同一区域,再好的装甲也会疲劳。”

“所以我们需要更频繁地移动,”威廉接口,“不停车射击,射击后立刻换位。俄国狙击手已经学会记录我们的习惯位置,炮兵也是。”

约阿希姆提到弹药问题:“昨天高爆弹用了九发,穿甲弹只用了三发。但在与坦克交战时,穿甲弹不足会很危险。我建议调整配比,但具体比例需要根据任务类型决定。”

“记录下,”我再次对施耐德说,“城市战标准配比:三分之二高爆弹,三分之一穿甲弹。但如果情报显示有坦克存在,调整为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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