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邺城对策

邺城对策

邺城，魏王宫。

铜雀台的飞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郁，一如曹操此刻的心境。北疆战事的详细战报、关于“玄鼎”内部制度的探闻、乃至那“石炮”的粗略图样，都堆叠在他的案头。他没有像往常般发作雷霆之怒，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案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下方，程昱、荀攸、刘晔、贾诩、司马懿等心腹谋士肃立，气氛凝重。他们都知道，魏王正在思考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如何应对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甚至从根本上挑战现有秩序的敌人。

“都说说吧。”曹操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力，“这张明远，这‘玄鼎’，究竟是何等样的怪物？我军铁骑，为何竟奈何不得一个崛起不过数年的边地势力？”

程昱率先出列，他性情刚戾，此刻脸上更是阴云密布：“大王，北虏所恃者，不过三样：一曰奇技淫巧，如那石炮、强弩；二曰蛊惑人心，以虚妄之言诱使军民效死；三曰地利，据幽并险要。然其根本，仍是流寇习性，不行王化，不立纲常，此乃取死之道！臣以为，此番议和不过权宜，待我军休整完毕，研制出克制其器械之法，再辅以分化瓦解之策，必可一战而定！”

他的观点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传统士族和将领的看法，即从技术和战术层面解决问题，并坚信“玄鼎”的制度是空中楼阁，难以持久。

荀攸则微微摇头，他看得更深：“仲德（程昱）所言固然在理，然只触及皮毛。臣观‘玄鼎’，其最难缠之处，非在器械，非在地利，而在其‘凝人心、聚民力’之法。彼辈军中无世家门第之见，但有战功便可晋升；其治下，流民可得田宅，工匠可受尊崇，寒门士子可得进身之阶……此等手段，看似离经叛道，实则直指人心欲求。故其军能死战，其民愿固守。若不能破其根本，纵有更强器械，亦难收全功。”

曹操目光微动，示意荀攸继续。

荀攸道：“故，我方之策，亦需双管齐下。其一，确如仲德所言，需大力仿制、改进军械，天工坊需加倍投入，务求在器械上不落下风，甚至反超。其二，更需革新内政，整肃吏治，抑制豪强过分兼并，适当拔擢寒门才俊，减轻百姓赋役。唯有让我大魏治下亦显清明生机，方可抵消‘玄鼎’之蛊惑，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这时，一直沉默的刘晔开口道：“公达（荀攸）之论，高瞻远瞩。然晔以为，尚有一点需警惕。‘玄鼎’之行，看似违背圣贤之道，然其推崇‘实学’、‘工巧’，鼓励探究万物之理，此或非全然坏事。昔先秦能一统六合，与其重耕战、赏军功颇有干系。我等或可取其‘重实利、奖功用’之精神，融入我朝制度，而非全盘否定。譬如，可设‘格物院’，招揽巧匠能人，专司军械、农具、水利之改良，并予其相应奖赏地位。”

贾诩阴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子扬（刘晔）之言，老成谋国。然‘玄鼎’之制，核心在于去‘私天下’而就‘公天下’，此点绝不可学，亦不可令其扩散。大王当严令各州郡，查禁一切北来蛊惑之书，尤其是那《启蒙新篇》。凡私藏、传阅者，以通敌论处！同时，可效仿其‘涓流’之策，反向为之，遣细作商贾潜入北地，散播谣言，挑动其内部对于平均、效率之不满，尤其可在其新附之民与旧有势力间制造裂痕。”

最后，年轻的司马懿躬身道：“大王，诸位大人之论皆切中要害。懿以为，当前局势，我大魏确需‘外示缓和，内修其实’。对外，承认‘玄鼎’现状，甚至可有限通商，以麻痹其心，并借此获取其部分物产、技术。对内，则需如公达、子扬所言，大力革新，巩固根基。尤需注意者，乃人才之争。‘玄鼎’以‘唯才是举’相标榜，我朝亦需进一步打破门第之见，广开才路。大王之《求贤令》，正当其时，需持之以恒，落到实处。”

曹操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几位谋士脸上逡巡。他心中已然明了，“玄鼎”的出现，逼迫他必须做出改变。纯粹的军事征服已证明代价高昂且效果不彰，必须辅以政治、经济、乃至思想层面的全面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