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从寿安堂出来,步履匆匆直奔花芷苑。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瑶儿心里始终装着太子,这些年为了能配得上储君正妃之位,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一朝许给宣王,只怕她钻了牛角尖,若做出什么糊涂事,整个相府都要受牵连。
果不然吴夫人踏入院内,就听得屋内瓷器碎裂之声不绝。吴夫人推门而入,只见满地狼藉中,顾芷瑶正将最后一只粉彩茶盅掷向墙角。都退下。她挥退战战兢兢的仆妇,轻轻上前将女儿揽入怀中。母亲的瑶儿受苦了,母亲懂你的失落,知道你的心思她柔声抚过少女颤抖的脊背,
这世道,原就容不得女儿家随心所欲。我们这样的女子自古都是身不由己的,我们从小享受这荣华富贵,不用为生活奔波,可是我们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绢帕细细拭去那张小脸上的泪痕温柔道,我的瑶儿这般聪慧明艳,便是京都最耀眼的明珠。何必为无缘之人作贱自己?既然事事不能如己所愿,那就把它过好,过成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要还没开始就妥协,今天发泄一下就让它过去,不要执着于得不到,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
瑶儿抱着吴夫人失声痛哭,滚烫的泪浸湿了吴夫人的衣襟。她懂,她如何不懂母亲所说,可是那年上元灯会惊鸿一瞥,储君玉冠下的含笑眼眸,早已刻进十五岁少女的心扉。为此苦练琴棋书画,成为京都贵女典范,而此刻少女的悸动成了政治的牺牲品,她心中明白这是她最后一次任性,最后一次为那一眼的心动伤心,她父亲母亲,祖母,哥哥,家中几百条性命,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害了自己所爱之人,心中那份悲伤好似把她淹没,吴夫人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任她将最后那点痴念哭尽,让她尽情地发泄,看着怀中哭晕的爱女,吴夫人心中绞痛,轻声换来瑶儿的奶麽把她小心她安置在填漆雕花床上,轻声说道:所有人不要打搅她,让她好好休息,过了今就好了。
奶嬷擦了擦眼泪“是夫人,我会照顾好小姐的”
吴夫人轻轻掩上房门,方才的温柔顷刻间敛尽。她立在廊下扫视满院仆从,暮色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檐下灯笼在眼底投下明暗交错的光。
“今日之事若漏出去半个字,”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钉,“便让你们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锦帕在掌心慢慢绞紧,“小姐只是累了,好生伺候着。若有半分怠慢——”尾音微妙地扬起,惊得满院人齐齐矮了半截。
“奴婢谨记夫人教诲!”众人伏地应声,连秋虫都识趣地噤了声。
她行至月洞门前忽又驻足望向顾芷瑶身边,听雨、看雪,抚琴,茶花,四个大丫鬟立即跪步上前。鎏金护甲抬起其中一人的下颌:“你们是小姐贴身心腹,平日多劝着些。”指尖不经意划过丫鬟颤抖的喉间,“若让我知道谁撺掇小姐行差踏错——”
晚风卷着残桂香拂过,带来轻似耳语的后半句:“最低等的窑子都算造化。”两个丫鬟霎时白了脸,额间重重叩在青石板上:“奴婢万万不敢!”
“小姐有任何动静,即刻报与我知。”裙裾掠过匍匐的众人,金丝绣的梅枝在晚霞映射下泛起冷光,“可都听真切了?”
“谨遵夫人命!”满院战栗的应答声中,她最后回望那扇雕花门,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捕捉的痛色,旋即湮没在渐浓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