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深圳科技园的柏油路已被洒水车润得发亮。龙腾科技三楼的会议室里,老式针式打印机正“咔哒咔哒”地吐着简历,油墨味混着窗外飘来的白玉兰香,在空气里酿出一种既焦灼又充满希冀的味道。张天放指尖划过桌角的招聘启事,“精通tcp\/ip协议、熟悉unix系统、有网络搭建经验”这几行字被红笔圈了三遍——自注册域名后,搭建门户网站的蓝图已在他脑中成型,而此刻最缺的,正是能将蓝图变为现实的“砌墙人”。
“下一位,李启明。”陈星的声音打破沉寂,他面前摊着厚厚的技术手册,镜片后的眼睛因熬夜筛选简历布满红血丝。作为技术负责人,他比谁都清楚,中国,“网络工程师”还是个比“程序员”更稀罕的头衔,高校里相关专业刚起步,市面上的人才大多是自学成才的“野路子”,想挑出既懂理论又能实操的,堪比在代码堆里找隐藏的最优解。
走进来的年轻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的简历装订得如同精装书。“张总,陈工,”李启明微微鞠躬,递过简历的动作都带着章法,“我毕业于清华大学计算机系,主修计算机网络,曾在《计算机世界》发表过《论tcp\/ip协议的分层优化》,对国际上最新的atm技术也有深入研究。”
陈星眼前一亮,指尖在技术手册上轻点:“那你说说,在拨号上网的环境下,如何解决ip地址不足的问题?”这是当下最实际的痛点——国内的公网ip资源极其有限,龙腾未来的门户若要服务大量用户,必须先解决这个“端口拥堵”的难题。
李启明侃侃而谈:“这涉及到网络地址转换技术,也就是nat。其核心原理是通过一个公网ip对应多个内网ip,建立端口映射表……”他从osi七层模型讲到rfc标准文档,引经据典,甚至能背出tcp头部的字段长度,理论功底扎实得无可挑剔。
张天放一直没说话,只是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像在推演一段代码的逻辑。等李启明讲完,他才缓缓开口:“假设现在有五十台终端同时拨号接入,你的nat方案会出现端口冲突吗?如果出现,怎么在不增加硬件成本的情况下解决?”
李启明脸上的自信淡了几分,他皱着眉思索片刻:“理论上可以通过动态端口分配算法规避……具体的实现细节,我还需要查一下相关文献。”
“没有实战过?”陈星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
“我主要专注于理论研究,”李启明有些局促地扶了扶眼镜,“实验室的网络环境比较稳定,很少遇到这么复杂的并发场景。”
张天放点点头,在简历上画了个圈:“你的理论功底很扎实,像一本精准的技术手册。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写论文,是在网络环境里,用有限的资源搭建起能扛住用户冲击的系统——这就像写代码,光有语法正确不够,还得能应对各种突发的异常。”他顿了顿,语气诚恳,“欢迎你关注龙腾的后续招聘,等我们的研发中心建起来,理论研究的岗位很适合你。”
李启明起身告辞时,脚步有些沉重。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针式打印机还在固执地“咔哒”作响。陈星揉了揉太阳穴:“这已经是今天第五个了,要么是只会纸上谈兵的‘理论家’,要么是连tcp和udp都分不清的‘混子’。照这个节奏,咱们的门户项目怕是要卡在‘招人’这个初始化阶段。”
张天放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骑着自行车匆匆上班的年轻人——深圳,处处是机会,也处处是空白。“别急,”他回头笑了笑,“人才就像隐藏的api,不会主动跳出来,得我们自己去发掘。《道德经》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们知道自己要什么,就不愁找不到。”他拿起桌上的一份高校联系名单,“华南理工的计算机系有个老教授,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机房有个‘怪才’,能用几台旧机器搭出稳定的局域网,咱们去会会他。”
华南理工大学的计算机中心藏在校园西北角的老楼里,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嗡嗡”的机器轰鸣声。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焊锡和热风的味道扑面而来——十几台老式dec服务器并排摆在机架上,指示灯像星星般闪烁,几根粗实的同轴电缆在地面蜿蜒,最终接入一个自制的控制台。控制台前坐着个年轻人,背对着门,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偶尔抬手抹一把额角的汗,汗珠落在满是焊痕的桌面上,瞬间蒸发。
“周海,有人找你。”机房管理员领着张天放和陈星走进来,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周海猛地回头,眼睛里还带着屏幕反光的残影,看到陌生人,他下意识地把桌上的一个笔记本往怀里拢了拢,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这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腿的眼镜,用细麻绳绑着固定,眼神里既有技术宅的纯粹,又带着几分不擅交际的局促。“王老师,他们是……”
“这是龙腾科技的张总和陈工,来招网络工程师的。”管理员介绍道。
周海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含糊:“我……我没投简历,也没什么学历,就中专毕业,在这里当临时工。”他指了指屏幕,“刚才在处理路由冲突,外语系和数学系的网段又打架了,抢带宽。”
张天放没说话,径直走到控制台前。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复杂的路由配置命令,不是市面上常见的自动配置工具,而是周海用shell脚本手动编写的动态路由算法,通过实时监测两个网段的流量,自动分配带宽资源,最妙的是,他还加入了异常处理机制——一旦某方流量突增,系统会自动触发限流,避免整个局域网瘫痪。“你用脚本实现了简易的qos?”陈星凑过来,眼睛瞬间亮了,“这个思路很巧,比用商用路由器省了至少一半成本。”
周海这才放松了些,手指挠了挠后脑勺:“商用路由器太贵了,学校给的经费不够,我就自己捣鼓。其实原理和tcp的拥塞控制差不多,都是‘按需分配,留有余地’。”他顿了顿,指着屏幕上的代码,“你看这里,我借鉴了滑动窗口的思想,把带宽分成一个个‘窗口’,哪个网段需要就临时分配,不用就回收,这样就不会浪费。”
张天放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欣赏:“我刚才听你说,这是路由冲突?如果让你用最少的硬件资源,搭建一个能供五百人同时访问的bbs,你会怎么设计网络架构?”这是他临时想出的“现场考题”,既考技术能力,又考资源优化意识——这正是龙腾目前最需要的。
周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刚才的局促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拉过一把椅子,也不管张天放和陈星是不是“老板”,直接在桌上摊开那张皱巴巴的笔记本,拿起笔飞快地画起来。“五百人并发,在现在的网络环境下,最大的问题是拨号接入的延迟和服务器的负载。”他的笔尖在纸上跳跃,“我会用一台486做前端代理,负责接收所有请求,然后用两台386做后端服务器,一台存文本数据,一台存用户信息,这样可以分流负载。”
“代理服务器会成为瓶颈吗?”陈星追问,这是他最关心的技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