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亮，营地却已然是一片沸腾的景象，但这沸腾之中，不再是昨日的绝望与混乱，而是一种被强力扭转过来的、秩序井然的紧张。
林昭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稳与决断，却像一根定海神神针，牢牢地插在所有流民的心中。
“以中心营帐为原点，东西南北，划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格！”他的声音透过晨雾，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楚月！”
“在！”楚月一身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英气逼人。
她一夜之间仿佛也蜕变了，不再是那个只知躲在林昭身后的少女，眼神里多了几分将领般的锐利。
“你率巡逻队，严格执行网格分离！各网格之间，除指定人员外，任何人不得随意串通！违者，鞭二十！”林昭的命令不带一丝情感，却无比有效。
乱世用重典，此刻的仁慈，就是对所有人最大的残忍。
“是！”楚月领命，带着一队手持木棍、精神抖擞的青壮年，立刻开始在营地中拉起隔离线，维护秩序。
“春桃！”
“在，林大哥！”春桃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激动和忐忑。
“从今日起，你为营地首席医护官！”林昭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竟被委以如此重任？
林昭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春桃的医术，你们有目共睹。我不管她过去是谁，从现在起，她的话，就是我的话！每个网格设立一个流动诊所、一个消毒岗、一个洁净饮水点。春桃，你负责培训医护志愿者，教他们如何辨识草药、熬制汤药、处理秽物！人手不够，就从恢复期的病人里挑！物资不够，就去找楚月！”
“我……我一定做到！”春桃重重地点头，眼眶泛红。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点微末的草药知识，竟有被如此信重的一天。
这不仅仅是信任，更是将数千人的性命，交到了她的手上。
巨大的压力化为无穷的动力，她转身便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开始大声地召集志愿者，声音虽有些颤抖，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套被林昭命名为“基础公共卫生体系”的紧急预案，就这样在废墟般的营地里，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高效地运转起来。
然而，光明的建立，必然会引来黑暗的觊觎。
一股阴冷的风，开始在人群的角落里悄然流窜。
“听说了吗？那姓林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医，他用的是妖术！”
“是啊，那草药黑乎乎的，闻着就邪门！喝下去，人是暂时不发热了，但魂儿都被勾走了，要变成行尸走肉的！”
这声音的源头，正是被单独关押在帐篷里的老蛇婆。
她虽然被囚，但嘴巴却没闲着，利用上厕所、送饭的间隙，不断对看守和周围的人进行蛊惑。
她在这里经营多年，总有那么几个对她深信不疑的顽固同党。
谣言如瘟疫，传播速度甚至比真正的疫病更快。
一些刚刚建立起信心的流民，又开始动摇了。
他们端着春桃派发的汤药，迟疑着，恐惧着，不敢下咽。
“大人，情况不妙！”阿飞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林昭身边，神色凝重，“我抓了两个舌头，都招了。是赵家的人！他们混在流民里，借老蛇婆的嘴，故意散播恐慌，想让您的防疫体系从内瓦解！”
“赵家……”林昭眼中寒芒一闪，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以为，百姓最怕的是死。却不知道，对于已经一无所有的人来说，他们更怕的，是刚刚燃起的希望，再一次被熄灭。”
他没有立刻去处理那些密探，而是径直走向关押老蛇婆的帐篷。
帐篷里，老蛇婆看到林昭，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怨毒，嘶哑地笑道：“怎么？你的妖术不灵了？来求我老婆子了？晚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妖星降世，你马上就要众叛亲リ……”
林昭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人心，看得老蛇婆心里发毛，后面的话竟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虚弱的呼唤：“水……水……”
林昭侧身让开，只见两个民夫抬着一副简易的担架进来，上面躺着的，正是之前高烧不退、浑身抽搐的豆豆。
此刻的豆豆，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已经平稳，额头上的热度也退了大半，正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豆豆，喝点水。”春桃端着一碗温水，用木勺小心翼翼地喂着。
豆豆乖巧地喝了几口，甚至还对着春桃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老蛇婆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鬼神。
她死死地盯着豆豆，嘴唇哆嗦着，怎么可能？
昨天还只剩半口气的小杂种，怎么可能好转得这么快？
她那些所谓的“神药”，也只能吊着命，绝不可能有如此立竿见影的起死回生之效！
“你……你……”老蛇婆指着林昭，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不解，那股子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击溃后的茫然，“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句问话，正中林昭下怀。
他要的，就是这句“你是怎么做到的”。
“想知道？”林昭俯视着她，声音平淡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那就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着。”
他没有再理会失魂落魄的老蛇婆，转身走出了帐篷，站在了营地中央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把老蛇婆和那几个造谣的，都带上来！”
一声令下，几个巡逻队员将面如死灰的老蛇婆和几个赵家密探押了上来，跪在台前。
数千流民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昭环视四周，看着那一双双或怀疑、或恐惧、或期待的眼睛，朗声道：“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在怀疑我，害怕我。害怕我给你们喝的不是救命的汤药，而是害人的毒物。今天，我便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指向跪在地上的老蛇婆：“此人，利用你们的敬畏，散播恐慌，阻挠救治，其心可诛！按照营规，当斩！”
“斩了她！斩了她！”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愤怒的吼声。
林昭却抬手，压下了声浪。
“但是，”他话锋一转，“杀她，太便宜她了。一个人的命，换不回那些因为延误治疗而逝去的生命。”
他走到老蛇婆面前，冷冷地说道：“我判你，活着赎罪！从今天起，你由首席医护官春桃监管，把你那点所谓的‘医术’里，所有真实有用的部分，全都教给我们的志愿者！什么时候教会了十个人，什么时候，我再考虑是杀了你，还是放了你！”
这个判决，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